池宁走的其实还是王洋借力打力的老路,用“一个美好的谎言——天和帝的遗言”,说动了太后同意他这场铤而走险的破天豪赌。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了太后，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

当然,这种事不可能只是说说,赌一个谁的良心,况且太后也没有心。

池宁请来了首辅王洋,在原君和坐忘心斋的见证下，与太后三方立誓,他们互为掣肘，有生之年谁也不会去窥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只参政议政，不搞独-裁。誓言的约束力非常之强,在三人齐齐点头的那一刻,他们都同时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束缚在了自己的心上，仿佛一旦破戒,就会被随时捏碎。

受制于人的感觉真的不太好受,不管是池宁、太后还是王洋,在发完誓后脸色都不算好看，他们都是掌控欲比较强的人，这种自己的小命被一道无形的东西掌控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但一想到其他两人同自己一样也在默默忍受,莫名就觉得舒服了一点。

在这个誓言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当闻宸二十岁时，他们要还政于他。

这个誓言也只保证到闻宸二十岁,其中还规定了，若闻宸因为意外去世，则誓言当场破灭。敢这么立誓，自然是因为三人都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并不想闻宸死。王洋是为了百姓，太后是为了儿子，池宁……

他喜欢养干儿子的毛病全世界都知道。

虽然池宁不好在太后面前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但在他看来闻宸其实也算是他的干儿子之一。干儿子可以利用，池宁却绝不会看着他们去死。

其实池宁和王洋本来的要求是十四岁，太后则狮子大开口要到了三十岁。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最终，三人这才协商出了一个彼此都不算满意但却能够接受的年纪，双十年华，最是意气风发。

池宁一直到离开太后的寝宫，才露出了笑模样。

王洋仍心事重重，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先不说他未必还能够坚持到太子闻宸二十岁，只说他坚持到了，若届时太后的身子骨也依旧硬朗，那未来可怎么办呢？太后可以被儿子制约一次，却不可能没完没了的被制约。天和帝的面子，也就只能护自己的儿子到二十岁了。

“相信我，二十岁是个坎儿。”池宁拍了拍王大人的肩，没有说的很明白，但该懂的人也都已经懂了。

池宁这边是得了原君的保证的。原君看不到池宁的未来，却还能看到旁人的，虽然这人与池宁的关系越近看到的越模糊，但至少可以肯定，太子闻宸二十岁的时候，太后就会因为中风偏瘫，而不得不退出历史的政治舞台了。

根本不用担心太后未来没完没了。

这是太后的命，谁也改不了，她能风光的十年已属不易，晚年要为她年轻时作下的孽进行偿还。没有谁的后宫之路是完全干净的，太后在与魏贵妃的斗争中，虽隐忍低调，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下过手，甚至不只是针对魏贵妃，她做了不少阴损事，晚年的中风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报应。

【没想到您还是个讲究因果律的神仙。】池宁听到这个的时候表示十分震惊。

【不是我讲究因果，是命运讲究因果。】原君立刻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命运是命运，他是他，虽然经常可以混为一谈，但也确实不是一个玩意。

要不然原君根本不会被静王蒙蔽。

其实池宁要是心狠一点，在知道太后命中有此一劫的时候，他完全可以不和太后签订所谓的制衡契约，而是选择直接与她斗下去，他斗不过太后没错，但斗个持平，保持几年，还是可以做到的。他可以耗到太后不得不让步。

这大概就是上辈子池宁的策略了，但这辈子，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池宁终于还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当然，也是因为太后在与池宁协商的时候，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主动让步，表示当尚尔找回张精忠等人的尸骨时，她会和王洋一起，还张精忠一个清白。

“哀家当时并不知道张精忠等人保护了我儿杀出重围，才……”太后在该让步的时候，也是个不错的演员。

至于池宁到底信不信太后的托词，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至少表面上，他说的是：“有老娘娘这句话，就足够了，臣和臣的师父都是一样的忠心。”

王洋是真正的惭愧，他之前在宫变的时候知道了张精忠对天和帝的誓死保护，回去之后也是彻夜难眠，之前那样口诛笔伐的谩骂一个忠臣，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他忍不住扪心自我，自己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池宁却笑了，他要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惭愧与道歉而已，毕竟他师父从没有后悔过自己对天和帝的忠心。

池宁了解自己的师父张太监，那是哪怕背负骂名与不理解，他也一定会坚持下去。

他了解他，却不理解他，但他会尊重他的意愿。

“大人大可不必耿耿于怀，能救下陛下，我师父就已经能够瞑目了。这不是我在这个时候卖乖，又或者卖惨，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张精忠没有执，就是证明。他在死前保护了天和帝，贯彻了自己的忠义，对于他来说这辈子就值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王洋有感而叹，“我自负清明，到老了却才看透这人间真实。”

“这是哪里的戏词吗？”池宁一愣，觉得这话说的真的很有道理。

“是个对联，不过现在被很多说书的先生用去当定场诗了。”王洋听了那么多说书的故事，却在今天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了这对联的意思。

池宁与王洋在宫门口分道扬镳，王洋回家，池宁则转道去了东宫。

他把小太子闻宸从书籍的海洋里解救了出来，再次变成了殿下口中“全世界最好的临伴伴”，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小孩，池宁就莫名的心情好。

“臣想与殿下说点掏心掏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