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很快又可以骑马作战。”贝雅希尔仰着小脸眼神颤动。
“对。”诺伦一样昂起那高贵的头,“我也可以拿起武器。我的哥哥和家乡的军队都在这里,我也想试着战斗。”
她们是战士,奈何现在身体虚弱,是应该“坐月子”好生修养。
留里克左看右看拿话搪塞:“现在还不是时机。敌人像是认怂一般始终不出现,户外的雪还在持续,我不会冒险主动出击,但敌人显然还要等一阵子才可能出现。你们安心修养,过了一个月你们身体完全恢复,孩子也足够坚强,我自会给你们参战的机会。不!还要抱着孩子去战场见见世面。我的儿子必须是真正的男人,必须从小培养。”
把一把刚满月的孩子带到冬季的战场不算荒谬,由此经历,两个孩子就实实在在经历过一场战争,成为人生中有益的镀金历练。
再好好看看孩子吧!
左手边是金发的沃洛德,右手边的黄褐发的哈撒勒。
二子的小模样很可爱,见得他们轻轻喘息的小脸,留里克就能估计到他们长大后的模样。作为纯血北欧人的沃洛德很可能成长为身高两米的金发壮汉,混血的哈撒勒情况要差一些,但是他定然会成为优秀的骑兵将军,只因这就是他的命运。
留里克巴不得可以依次抱着孩子举高高,看着孩子在手中滑稽地扭动四肢并伴随着哈哈笑。
他注意到沃洛德脖子上挂着的小护身符,那是纯银做的小小芙蕾雅女神像,该巴尔默克风格的神像颇为抽象,据信可以庇护幼童健康。
他还注意到哈撒勒的银色小马护身符,显然这是佩切涅格风情。
孩子有着共同的一个护身符,正是留里克提前准备的纯金奥丁神像,所谓以神里庇护孩子邪魔不侵。
然而这次检查,他看到了全新的护身符。
不!那是纯银十字架。
“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有十字架?有谁来过来吗?你们和某些教士有过联系,还是那些侍女?”
留里克震惊谈不上,他觉得非常怪诞,恍忽间又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孩子上做文章,是给自己上眼药。
贝雅希尔刚刚就像说些事情,现在正好有了机会。
“是那个伟大圣人……那个叫做埃斯基尔的祭司。”
“是他!?啊!我……我想我猜到了。”留里克想大吼几嗓子,只听得自己的两个小宝贝都哼唧哼唧起来,憋在嗓子眼的不悦又咽了回去。
看到自己男人的不悦,贝雅希尔纵使有话现在也不想再说,不过心直口快的诺伦仍将那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明了一番。
留里克就在这里坐着,他听完全部实在对埃斯基尔这个不死心的家伙气得牙痒痒。
“真是荒唐。明明的换尿布,何至于洗澡?洗澡也就罢了,顺手还给我的儿子施洗?那个老家伙……真是蓄谋已久……”
一剑刺死埃斯基尔易如反掌,区区一个老头子如何?但绝不可这么做,只因埃斯基尔是一个重要的棋子,乃至是维系罗斯和萨克森结盟的桥梁式人物。
不料,诺伦对自己男人的愤怒颇为诧异。她振振有词:“你为何不悦呢?我听说这里已经不是奥丁和诸神的地域,这里被南方的神统治者。我们在这里征战需要本地神的庇护,尤其是我的孩子,沃洛德在冬季出生,那个老头子说孩子已经得到了神的赐福,他在这里不会有危险了。”
“啊?这是埃斯基尔说的?”
“就是他。”
“你还觉得挺有道理?”
诺伦耸耸肩:“的确有道理。”
她如此一言,留里克一下子竟不知说什么好,这便轻轻站起身,绷起嘴摇摇头:“看来,我得和他好好聊聊。”
与此同时,埃斯基尔仍做着他北方大主教的工作。这是为甘于清贫的老者,他澹泊任何的享乐,只想把福音传遍世界的尽头。他本质是反对战争,相信信仰的力量可以消弭纷争,譬如这次大战,他选择支持萨克森公国,就是希望可以在决战之际作为调停者,迫使路德维希和柳多夫签署一份和平条约,之后消弭掉法兰克人和萨克森人的战争。
至于丹麦、瑞典、挪威、罗斯,以及很多说不上名的北地蛮族,自己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已经不可能再说服很多领主贵族皈依天主。那么,就想办法说服一些贵族的孩子,未来很多事情会慢慢改变。
于是正当埃斯基尔在汉堡城内简陋的修道院里做日常活动时,留里克带着一众卫兵突然闯入,此举吓得诸教士撒腿就跑。
一位略显驼背的老者始终站在这里,他摘下罩袍露出了那张留里克很熟悉的脸。
“埃斯基尔,你的作为让我愤怒。他们!并非天主的信徒,更不是迷途的羔羊。他们是奥丁的战士!”
留里克以拉丁语说话,用词颇为准确。
当埃斯基尔做那番事的时候就料到了几天,甚至准备了一些话术。
“即便我做得不对。但是,两位罗斯王子已经接受了洗礼,金发的是亚当,黄褐发的是艾萨克。我!是罗马教廷任命的北方大主教,我是sant.asgar。留里克,即便你没有皈依,想必也比很多教士还要了解我们的信仰。”说着,这位老家伙拄着镶十字架手杖不断走近留里克面无惧色。“其实你内心里对我们并不反感,当你决定向法兰克开战的时候,当你和萨克森人结盟的时候,一定想到了你的王国必然要与我们有更多的接触。你并非痛恨我们的信仰,你关注的是这些信仰是否会颠覆你的权威。”
“你……”
“难道。你觉得你们野蛮的信仰可以永固?我们神圣信仰是伟大的,其实你潜意识里知道这个。所以你们罗斯的圣物是那一册《出埃及记》,你们劫掠林德斯法恩修道院,你们焚烧一切却特别保留了福音书。你甚至让你的大儿子皈依,我就是他的教父。那么,我再做你另外两个儿子的教父,又有何问题?”
“荒唐。你就不怕愤怒的我杀了你?”
“不!年轻人,你很有智慧。你知道,如果我突然死了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年轻的王啊!你们维京人已经掳走了很多南方的人,那些女人会给你们生孩子,但是,她们被掳走前皆已皈依,慢慢的她们的孩子就会改变信仰。留里克,这是你无法改变的。”
埃斯基尔已经老了,他将自己的秘密和盘托出毫不避讳。
在留里克听来这些话语简直狂妄至极,但又很有道理。
当健壮的维京男人从南边抢掠几个女儿做妻子,抢来的绝非她们的肉身,恐怕还有她们的信仰。任何的孩子都要长于女人之手,母亲会把自己的知识、信仰传给自己的孩子,会潜移默化改变很多事。
易北河无战事,但暗线战争确实教士们无声发起。
一种无力感突然产生,但是……
留里克勐然振作,他盯着埃斯基尔的眼睛:“你这是悄悄向我宣战,但是,你不会赢……我已经想好对策。”
“只有时间会证明我会成功,即便我早已死去……”埃斯基尔默默道。
“好吧。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我否认,你们也不会否认。你是两个孩子的教父,我姑且承认。但是,你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埃斯基尔压着心中的暗爽急忙问。
“你的手抄书呢?我要你所拥有的全部福音书。你知道的,我很懂拉丁语,我要亲自学习一番,定能从中找到改变这一切的办法。也许,你不会同意。”
“不!我同意!”埃斯基尔想都不想立刻作答,“其实你还是对我们的信仰很感兴趣。我的孩子,你将被感化,成为我们的一员。”
罢了,这个老家伙张开双臂,艰难挺直自己的背,整个人好似一个活着的十字架。
留里克耸耸肩看着埃斯基尔这位“老朋友”的表演。
罢了,就在在修道院里,留里克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全套的福音书手抄本,或者说是埃斯基尔刻意准备的副本。
在西欧、北欧制作纸张的技术只有罗斯拥有,整个欧洲能做印刷的也只有罗斯可以。
所有的福音书集合起来就是所谓的新约。
经过今天这一遭,留里克没有比今天更加意识到北欧信仰的巨大短板——没有成文的厚重经书,只有口口相传五花八门的琐碎故事传说。
奥丁的信仰过于单薄,各个部族对于诸神的解释也互有不同。不似天主教是一套极为严密的信仰系统,而今它也是一套不同于局势贵族的统治系统。它是一套由罗马帝国制定的体系,一套可以对世界万物做出粗浅解释的体系,一套等级森严的僧侣系统,以至于民众觉得它就是永恒的真理。
罗斯已经确立了七位神祇的信仰体系,其中奥丁是最伟大的神。
偏偏这套信仰缺乏一本详实的经书。
留里克很清楚自己的权力首要建立在民众的信仰。自己是“被奥丁祝福的人”,如此身份对于普通维京人极具号召力。如果民众的信仰悄无声息量变变质变,自己家族的权威就会衰落,这会是一场大灾难。
既然没有就创造一本厚实的成文经书!
如何书写这本书,天主教的那一套有着一定的参考意义,一些段落时候可以魔改一番做借鉴。
甚至留里克把书的名称早就想好了,就叫做《萨迦》。
《萨迦》其实早就开始编纂,它的负责人是最高书吏艾尔拉,然整理各方传说故事是个麻烦的工程,她只有在忙完公务后才能缓速整理编纂。
此项工程不能再拖拖拉拉,它必须更快速更高效。此事留里克将亲自参与。
埃斯基尔已经默默宣战,罗斯不可麻痹大意,此项改革在本次大战结束后就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