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闲不下来，看见自己来了就把凳子一拉，让他坐。
一张笑脸摆在他面前，拿起一边的包子和豆浆递给他。
“吃吧！”
许诺接了过去，他像个孩子一样透过搭着眼帘的长发看着何碧雅在画室里忙碌的声音，瞥眼时，他看见她在浇花。
“你什么时候买的花？”
许诺看着窗台上的植物，冰冷肃静的画室忽然变的生机勃勃，“今天刚买的，我听别人说有的颜料对身体不好，买些植物可以净化空气。”
何碧雅放下浇花的瓶子，“你是不是不喜欢？”
她小心翼翼的问着，许诺修长的手捏着吸管穿破豆浆的表层，“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想到这一层，我以为你是那种我喊你，你才会动的人。”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她是怎样的人？
那一刻他不知道何碧雅心里在想什么，这样的热情他心里纵然是享受着的。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要多了解她一点，何碧雅拿着包子塞在他的嘴里，“老板，我打了这么久的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发点工资？”
何碧雅要求着，那双杏仁眼里透着些许不安，仿佛在掩饰着什么，许诺嚼着包子，棠老师说他的画比以前更加有生命力了。
“应该，等我发了奖学金就给你，一天二百怎么样？”许诺想要多说些话，何碧雅眼睛一亮，她在学校食堂打工一小时是十元，在许诺这里每天三四个小时就有二百，怎么算都划算。
小花说学校的艺术专业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读的，可许诺住在那个破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
“真的吗？”何碧雅的眼睛发亮，蹭蹭的光芒飞驰在许诺的眼底，他点点头，其实他刚才是想说二百五十来着的，可是他又觉得不太好听，像是在骂人。
灵魂体许诺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何碧雅当初会那么卖力，之前他也一直被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现在出来了，他想要去对何碧雅说些什么，却来不及了。
如果换作是现在的自己，他大概会对何碧雅说，我养你吧，你别这么辛苦了。
流年不在，可接下来何碧雅说的那番话，确实让许诺有些黯然。
“你怎么这么有钱不可能呀，你住的地方那么破，你们学艺术的应该家境都很好，可是你不一样，你每天就喜欢穿白衬衣牛仔裤，披着头发，你看上次来找你的那个靳学姐，每天都是不一样的造型，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明星，有专门的人包装她！”
何碧雅打量着许诺，她不相信他。
许诺一口气喝完了豆浆，喉结紧紧的锁着，咬着的牙关半天没有松开。
“看不起我？”许诺冷冷的问了一句，其实这些年他除了靠奖学金，作为棠老师的关门弟子，他每逢暑假也会得到一些工作机会，比如当棠老师的助理，比如去给师兄的画室当老师，甚至……
这些年，许诺早已学会独自一人长大，他长着长着总觉得自己少了什么。
小的时候，他和外公住在那个院子里，看着妈妈发疯，他想去和别的小朋友玩，却被外公呵斥住，小诺，他们可以玩，你不可以，你要照顾你妈妈！
外公满脸愁容，他年事已高，看着这孤儿寡母的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小诺，其实外公不是想凶你，以后外公走了你们母子就没有人照顾了，外公只是想让你早点长大，早点学会如何照顾自己照顾妈妈。
外公把小小的小诺搂在怀里，那一年他十岁，黑黑的刘海和他那双干净的眸子平行，爷爷，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好，我想和小朋友一起玩。
外公一把捂住他的小嘴，成君这病这辈子是好不了了，刘明耀你何德何能能把我的女儿逼着这样。
外公的心一阵抽搐，小诺在他怀里有些喘不过气，外公，好难受，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会好好照顾妈妈的。
外公松开手，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以后外公不在了，你就把院子里的一些房间租出去，这样你们的生活也算有个保障，小诺，你知道外公的存折密码是多少吗？还有外公的保险金，还有……
许诺一抬眼，他就这样长大了，别人的童年都在玩耍，他的童年是陪着外公紧紧的盯着发疯的妈妈。
她不疯的时候，是那样的温柔，柔软的长发抚过她那双如水一般澄澈的眸子，小小的嘴唇里哼着歌谣，迎着光发撒在许诺的耳边，真好听妈妈！她摸了摸许诺额前的刘海，微微笑着，突然，她的眸子像是被什么盯住，撑着眼皮睁着。
她问他，你是谁？
我是小诺呀，小诺，我是你的儿子呀！
儿子，许成君喃喃耳朵重复了一句，她嘴角一弯，挂着一丝苦笑，手伸想许诺的脖子，他来不及反应，只能成为许成君的一只猎物，就是你，儿子，我才不要什么儿子，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刘明耀，刘明耀呢……
许诺握着徐成君的手，他想喊却喊不出来，可听到刘明耀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无比的清醒，一阵窒息感在许诺的身上蔓延，他脚一蹬，踢坏了院子里的花瓶，也引来了在厨房做饭的外公，外公立刻摘掉围裙，把许诺从许成君的手里，强了下来，有用身子把许成君给困住，只见她双眼无神，嘴里神神叨叨的在说着什么，刘明耀骗她，刘明耀对不起她，刘明耀毁了他。
小诺，你知道刘明耀是谁吧？
许诺点点头，脖子上的红印还未消散，他是你爸爸，外公蹲了下来，老泪纵横，他也不想许诺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许诺点点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妈妈的病，是反复无常的，以后外公不在你自己要小心。
许诺的目光十分坚定，外公在向自己告别吗？
外公，我会的，不会让妈妈伤害我，我还要照顾她对吗，还要照顾外公。
许诺拉着外公那只长着老年斑的手，心底沉默了片刻，微微抬起头，和外公凹陷的双眸交汇着，久久无法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