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大了，不代表你真的长大了。”

“可……”

大族母看得出修安脸上掩饰不住的委屈，温柔地说道：“看这比起源湖水还清澈的眼睛，又怎会懂什么叫悲伤呢。等你懂的时候，一定告诉你。”

大族母拍拍修安无比失落的小脑袋说道：“很多事情不是书本能教你的。”

米娅在座位上躁动，苦于规则限制不再发问，便用手指频频指向瞪大的眼睛，意思是让大族母瞧瞧自己算不算懂悲伤。万一被认可，也算某方面胜过修安一筹。

大族母被逗乐了，大笑着摇摇头：“诸位之中，只有风领主大人的眼睛才满是悲伤。”

他会懂悲伤，他就会制造悲伤吧。米娅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虽然她不怕巴瑞安，却也没说出口。

巴瑞安不作回应，连反应的表情都没有，他怎会在乎别人说什么。

大族母明显没有等到想要的问题，主动提道：“虽然两位领主都不问，但不知再会何期，元宗大师的事，老身觉得理当现在告诉你们。”

珞迦看看依旧不动声色的巴瑞安，也不言语。爱听故事的米娅倒是恳求着大族母赶快讲来。

大族母默念口诀，在殿中央召唤出年轮岩盘。

几人中只有修安识得此物，正是魔源族人的起源史，一部不可变更的历史，德高望重的魔灵才被允许将灵魂记忆引入起源史，留于后世。

层层年轮缓缓起伏转动，岩盘上方空间模糊扭动起来，雾色虚影在其中凝成，展示着一场魔源族的伤痛内战……

“咦？看来，历史正本就是进化后的起源史嘛。”虽然志不在此，但作为拉都新领主，珞迦好歹见过几次历史正本的开启，影像宏大真实，如临其境，还有超智能向导程序随时解答疑惑。相较之下，起源史像是个极简化的抽象版本。

“错啦，你个笨叔叔。”米娅抵挡不住好奇，离开座位，走近年轮岩盘边观察边说道，“魔源族既然和我们同源同根，都该属于这个纪元。历史正本可囊括了上几个纪元的。逻辑上来说，起源史是退化的历史正本。”

“恩，魔源族先祖虽然记得，但无法重造历史正本，只得从另一种途径去模仿记载方法。”修安的补充第一次让两人显得非常合拍，不由得相视微笑。只可惜没有维持半秒钟，又都回到互相不爽的感觉，如同发现认错人一般，瞬间关起笑容，撤开视线。

两个娃娃是真心让大族母看着喜欢，她也不管米娅绕着族人的宝物又摸又看，只从旁解说起岩盘上的无声雾影。

“我族史上，只发生过两次纷争。诸位所见的第二次，是上一任大祭司科洛发动的‘血月之乱’。”

各种幻兽的影像突然跃现，在岩盘上肆虐，把靠近的米娅吓得猛退数步，险些跌倒。

虽然不带声响，但战斗的嘶嚎，森林的悲鸣，湖水的哀叹，万物生灵的悲恸之声随着变化的影像在众人脑海中真切地补全着。

“科洛的势力过于强大，族人们无力抵抗。小女幻月姬在幻兽的追杀途中，决意与敌人同归死地。后来，幸得你们师傅救下。当元宗大师发现他击杀的幻兽真身是一个魔灵时，他明白自己无法再置身事外。于是他答应幻月姬的哀求，挽救危难，为了魔森，也为了山外。”

影像中的男子扶着受伤的女子，找到幸存族人的庇护所。岌岌可危的庇护所在男子的援助下绝境逢生，并重新集结力量展开反击。

“元宗大师击败科洛招揽的八只幻兽王后，叛乱势力终于被瓦解。”

荒古巨榕的影像映在岩盘之上，一轮雾气萦绕的满月在巨树顶上隐隐浮现。

“之后，他又协助我和祭司们突破最后的结界，在巨榕顶成功阻止了科洛布下的大降魔神仪式。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不想我犯下大错……哎，忽略了那是个猩红月食之夜，完全没想到科洛竟会献祭自己来施放可怕的禁术，血月诅咒。”

祭司们的身影变的扭曲起来，一个个化为嗜血的恶魔，巨榕顶成为修罗场，已经无分敌我，互相厮杀不止，只有死亡的阴影在蔓延。男子明白无法阻止惨剧，带着老者逃脱。

“哼。”巴瑞安轻微的蔑声无人在意。若是他在场，必定会把一切都夷为平地，碾成齑粉。狼狈逃避，是绝无可能的。

岩盘上的影像仍在变幻，大家继续细细听着大族母的讲述。

“由于老身的疏忽，祭司们都不幸罹难。血月诅咒当时是无解之术，元宗大师有元素之力护体，方能压制诅咒的魔性。幻月姬用百年生命制造出琥珀秘境，想为他解咒，也没有成功。之后，大师他就离开了。”

“真实的影像不代表真相，真相只在每个人愿意相信的内心。”大族母说完再次念动口诀，年轮岩盘渐渐消失。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听完元宗与魔森的故事，巴瑞安罕见地主动发问。

“血月诅咒不解除，满月降临，侵噬就会加剧，就算元宗大师再强，总会有克制不住那天。希望我族没做到的事，他的徒弟们能做到。”

然而，在场的任何人都不知道，元宗早已陷入一个比血月诅咒更恐怖万分的磨难。

替元宗解除诅咒？毫无头绪的巴瑞安和珞迦带着完全不同的念想，彼此看了一眼。

“您不是也中了诅咒吗？”米娅问道。

大族母叹息道：“是啊。血月诅咒会让人丧失心智，变成嗜杀魔鬼，而杀戮族人是我族一大禁条，必受永逐之罚。”

“可您怎么好好的？”米娅追问到。

“诅咒未除之前，族奶奶一直在结界里自我封印着！”修安替大族母答道。

“后来怎么解除的呢？”米娅问到重点。

“他喽，只有最纯洁的灵魂才能破除血月诅咒。”大族母的手不知何时终于偷偷捏到修安的脸，扯动起来，“若不是这娃娃被误打误撞，带进结界，你们今天就见不到我喽。”

修安无用地挣扎着，终于偷袭得手的大族母又岂会轻易松手。生无可恋的修安放弃抵抗，斜眼看着几百岁的淘气奶奶。

“世上只有初生婴儿才有最纯洁的灵魂，如果不是命定机缘，谁又肯冒险把自己的至宝送进嗜血恶魔的掌心？”大族母说完又用另一只手捏住修安的另半边脸抖扯起来，“只可惜嘟嘟小脸也变大啦。”

“哎呀！”修安这回真的受不了了，双手一扬，挣脱出来。宴席上下，笑成一片，如家人般暖意融融。

刹那间，米娅似有若无地瞥见巴瑞安转瞬即逝的笑容，好像还蛮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