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

叶文玉甚至有些激动地问道：“姜志明，你怎么在这？”按理来说，今天刚刚是大年初三，大学放寒假要放到元宵之后，此时此刻，姜志明应该在他的老家，和他的爸妈一起过年，毕竟在中国人的心里，春节要到正月十五，才算正式过完呢。

姜志明疲倦地一笑，在她的对面缓缓坐了下来。

叶文玉感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也缓缓坐下，隔着阅览桌，她仔细地端详着姜志明，发现他面色苍白，眼睛有黑眼圈，他好像不开心，而且很疲倦。身上的衣服皱皱的，仿佛很多天没有洗，如同咸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大大的疑问号在叶文玉的心底升起。

当她在打量姜志明的时候，姜志明也在凝视着她，她带着好奇和欣喜，他带着伤感和疲倦。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谁也不说话，叶文玉很快发现，姜志明看向她的眼睛里，渐渐多了心疼。

她低下头，他在心疼她，不，她不需要他心疼！

姜志明率先打破沉默，他轻轻地问道：“你过年没回家？”

叶文玉一呆，然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虽然内心有些伤痛，但尽量用不在乎的语气，随意地说道：“我过得很好。”神情也是漫不经心。

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那会让她感觉自己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姜志明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她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因为不但家里非常穷，而且在她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现在的她，无人疼爱，无家可归。

姜志明点了点头，明白了她不回家的原因。对于离异家庭的孩子来说，一旦父母离婚重新各自组织家庭，那么，从此他就失去了家，母亲的新家不是她的家，父亲的新家也不是她的家，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如同一个离开大树的叶子，从此，只能随风飘零。

他凝视着叶文玉，疼惜地想，这就是她大过年不回家，把女生宿舍和图书馆当成家的原因吧。

叶文玉不想姜志明这样疼惜地看着自己，这样深情的目光她承受不起，因此，她立马转移话题，对他问道：“你呢，这刚大年初三，你应该在老家过年，怎么到了学校，你也没回去吗？”

姜志明神情一滞，脸上的疼惜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他缓缓地说道：“我妈生病了。”

什么？叶文玉猛地抬起头来。

这实在太意外了，在前世，她根本不了解姜志明，也不知道他出生在什么样的原生家庭，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因此，这一世，听到他母亲生病的消息，她非常震惊。

叶文玉看着姜志明，脸上写满了震惊。

姜志明用大手抹了抹脸，沙声说道：“放寒假我立马就回去了，一家人欢欢喜喜准备过年，但我妈在过小年的时候晕倒在灶台，非常突然，我们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一开始我们想着她可能是忙着准备过年，太劳累所以晕过去了，没有上心，只是送到了村里的诊所。”

叶文玉静静地看着姜志明，他那么伤感疲倦，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姜志明低着头，偶尔抬头看她时，眼睛比兔子还要红，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倾诉的人，他低低地说道：“可是第二天，我妈又晕倒了，我们担心起来，连夜送她到了我们县里最好的医院。医院做了全身的体检，说是乳，腺，癌——”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颤抖起来。“癌”这个字眼无限放大，如同一个恶魔，在对着他张牙舞牙。

他凝视着对面的叶文玉，只觉得自己鼻子被人当中揍了一拳，眼泪立马要夺眶而出。他们是可怜人，原本可以抱团取暖，可是如刀的现实，却将他们逼得分开。

原来如此！

叶文玉也开始用同情的眼睛看着姜志明，她想着虽然自己很苦，但好在父母身边还健康。

上帝何其不公平，姜志明比起同龄人，他承受得太多了。

她轻声地安慰他道：“乳腺癌现在治愈率很高的，你妈动手术了吗？”

姜志明点点头，对她说道：“送到了s市最好的医院，老家的医生说做这种手术s市最好。”

叶文玉明白过来，这就是为什么大年初三，姜志明已经出现在学校的原因，原来，他是送她妈来做手术的。

没错，论到医疗水平，肯定是s市最好。

在所有人都在喜庆春节的时候，他却在承受着人生最大的痛苦。

姜志明继续哑声说道：“医生说要手术，然后要放疗化疗，如果后期康复不错，她就可能看着我大学毕业，然后结婚成家。”

叶文玉立马说道：“一定会的！”

姜志明仿佛瞬间得了严重的喉疾，他沙声说道：“我们家真的很穷，为了供我上大学，已经欠了一屁股债，所以没有钱给我妈动手术，但是我很爱我妈，我妈对我特别好，我虽然没本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病死，我要找最好的医生给她做手术，所以我带她到s市来了。”

叶文玉点点头，关心地问道：“现在怎么样了，手术做了吗？”

姜志明点头道：“做好了，很成功。”

叶文玉一颗纠结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轻轻说道：“那你不用那么担心了。”

姜志明又轻轻点点头，他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更加痛苦，缓缓说道：“你知道我哪里弄来的钱吗？”

仿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母亲的病不是最让他痛苦的，真正让他伤感的原因在后面。

叶文玉一呆，姜志明突然抬头看她一眼，叶文玉低头看着书，姜志明说道：“我为钱发愁的时候，林庭月刚好给我打电话，问我寒假在做什么，她在法国玩。我被逼无奈，只得告诉了她实情，然后她主动提要出帮助我，她说她们林家认识上海最好的专家医生，她会安排一切，后来，我妈到s市，进医院，动手术，都是她在帮我，包括动手术的钱，也是她借我的。”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