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行歌(信风舞雁)_第七十七回(第二册终)(1 / 2)_天马行歌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七十七回(第二册终)(1 / 2)

天马行歌 信风舞雁 2251 字 2020-05-20

几个堡民在小骈枝带头下,把五六筐胡豆洲海盐运送上江船。船边,秦基业正和宦布说话,把装在锡纸包里的阿芙蓉交与他:

“不多,不到一半,给了里正老哥一些。”

“足够了,”宦布打开锡纸包,贪婪闻了闻迷人而芬芳的气息。

正在此时,有一只被敢斗单方面叫做虞美人的母鸡骤然跃出石墙,哗啦啦沿着众人的头顶飞翔,一会儿要降落在秦基业和宦布头上,一会儿又差点跌落在已到船上的小骈枝肩上,一会儿几乎降落在里正叶流摊开的手上,因他认出那是自家那只蛋大蛋多的母鸡来,正要去接住它。

躲在石墙上的敢斗看得如此情景,一会儿兴奋,一会儿紧张,希望虞美人至少降落在叶流、宦布或起码小骈枝身上,若如此,事情就对头了。但他眼睁睁看见它几乎贴着里正的手掌重新飞起来,然后降落在一个从堡垒里冲出的女娘手上,当时那女娘正伸着手臂扑向秦基业,哭喊着:

“阿爷,不好了!阿爷阿爷,怪我调皮胡闹,把新郎给气走了!哪里都找过了,再也找不到他了!就是说闺女才成亲就守寡了,还是天知道的活寡!”

敢斗忽然欣喜若狂:秦娥是胡闹说出那一番男女袍泽之间不宜成亲不该圆房的话的;虞美人的最终降落地证明她还认得秦娥,她的的确确就是在洛阳以南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走失的虞美人!

刚遭受虞美人袭击的秦基业、宦布、叶流和小骈枝还在莫名其妙的惊愕之中,堡垒里不多的公鸡开始啼唤起来,如此就仿佛点燃了爆竹,把附近别的聚落里的公鸡催醒了加入大合唱。最后,似乎整个富春江两岸的公鸡都叫唤起来,对土人对流民给出一个不祥的预兆:怎么,给安史贼兵击溃中原的官军,正在全力下江南?!

秦基业清醒过来,问哭哭啼啼的秦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敢斗是怎么不见的,找过没有。秦娥哭泣着说找过了找过了,哪里都找过了,可哪里都找不到。刚这么说,她发现自己手臂上架着亭亭玉立的虞美人,虞美人一顿一顿,听取千万只公鸡提前几个时辰的报晓声,她忽然笑了,于是说:

“阿爷,没事了,他在里头!”

赶紧转身,一手架一手护,保定虞美人不掉下来,重新冲入堡垒。秦基业略有些窘迫,对在场的众人说:

“这是怎么了,一会儿鸡来了,一会儿人又来了,现在转眼又没事了。”

宦布说:“老弟进去吧,或许闺女那边有点小事。”

“那么先就别过了,”秦基业说,“后会有期,老哥!”

接着又对流水道:“孩子,多与你娘亲说说话。”

说了,便与里正进去,而流水和小骈枝还在外头。流水登上海船,与娘亲最后说着什么话。其余人,宦布,老张头和小骈枝做好了发船准备。

秦基业进去后,本待问明秦娥究竟发生了啥事。敢斗提前一步回到洞房之后,看见秦基业追着秦娥问她发生了啥事,他本待要对秦基业说虞美人出现在桃李坞的蹊跷,但秦娥变得相当坚决,对秦基业说:

“阿爷,这会儿来不及说别的了,闺女错得太离谱了,玩笑开得太大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今晚,闺女就要让你明年成为姥爷!”

于是冲进洞房,叫道:“敢斗,你何在?!刘金斗,你赶紧进来与我圆房!”

敢斗于是从宝卷睡着的秸秆窝边上冲去洞房。

洞房门立刻关了,里头的烛火吹着了人来风,立刻晃荡起来,同时把两个纠缠的人影透射在墙上。这些个东西,秦基业即便隔着糊了纸的窗户都看得见。

“好了,闺女真正成女人了。不好了,她都大了,我岂能不老?”

不禁念叨起翻雨翻雨来了,于是赶紧去到自己的屋子,迫不及待把翻雨从梦中弄醒来……

待到所有屋子窗户都黑了,摇晃的灯没了颠簸的影,专门守在井边的宝卷也困得睡着了,他守的是丹歌从柳七娘屋子走出来,跟她说:

“过去的事算了,你我重新好吧,这就进洞房去。”

但他等不及便睡过去了。

不知何时,丹歌终于出来了,持着那支洞箫关上门,不着人间烟火的仙姑一般无声走过昏睡的宝卷,最后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无怨恨无恨又无缘无恒的神情,然后一走了之。她等在黑黢黢的门边,祈祷即将皈依的菩萨在众人发现自己不见之前开了这门,放她一条苦海有涯的生路。还真是显灵了:不久,一个堡民带着儿子摸黑前去捕鱼。他拿着渔网持着鱼鹰,用钥匙打开门,然后把钥匙交给儿子,走了出去。那个儿子才十几岁,是闭着眼睛打着哈欠关的门,丹歌趁机侧身出去,最后回望了一眼众少年的屋子。

是的,没有任何一扇透着光亮,她没给发现。

随即门关了,啥也看不见了。

她沿着日夜奔流的富春江,走向富春山。她不知道有多远,但知道不会太远。无须打火把,今晚的月甚为明亮光晶,仿佛真正应了一句古话:月照不眠人。

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一直到天亮,方才看见那座位于富春山下尼姑庵。糟糕的是,却在对岸,不在此此岸,要过去皈依佛祖,就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游过去。现在,她昏头昏脑的,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学过游泳。但不管这么许多了,她用牙齿咬住洞箫,直接下了水。真是饥寒刺骨,娇嫩的身体仿佛要给流动的江水给分解了,就像最初的童真和最后的尊严分别给宝卷和永王刺穿一样。她几乎昏厥过去,这才想起虽会游泳,但也是当年在青楼学会戏水时顺便学的,水性不怎么好。就在她感觉往下沉的时候,两只脚底板剧烈疼痛起来,原来是走来的路上弄开裂的,血肉模糊了。这剧烈的疼痛救了她,她又使了使劲,忽然发现对岸到了。她没因为极度的寒冷和疼痛而痛哭,她心头堵着东西,实在憋得难受,渴望赶紧到得尼姑庵里头,匍匐在佛祖脚下,磕头磕头磕头,直到永生。

对岸到尼姑庵的路一走就是老长时间,是爬过去的,已不能走路了。但终究到了尼姑庵台阶上,她趁着最后还有力气,吹响了洞箫。呜咽声中,尼姑庵开了门,一个年轻的尼姑惊讶俯瞰她,跟她说着什么。她回答不了,奋力睁着的眼睛看见天亮了,也看见尼姑庵里头的惟一殿堂了:里头供着的果然是佛祖。随即,更年轻的尼姑出来了,后头跟着一中年尼姑。她给搀扶进佛门之前,最后回望一眼门外。

一艘江船刚好就在门外,她在大门关上之前,看见江船上矗立几根柱子,每根绑着个人影儿,都是男郎,从远处看,从侧面看,仿佛都似曾相似。她顿然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想立刻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可她昏厥过去了,最后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她:这是在梦中看见的景象。

敢斗秦娥没在洞房里及时醒来,缘故是:新婚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