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净晚的人缘虽不差但绝对称不上好。即将离开家乡去异地工作也没有专门为她送行的朋友,大多都是泛泛之交,有事的时候才会联系,稍微熟一点的通过手机表达了不舍,祝她一切顺利。
这省去了很多交际的麻烦,不过最大的麻烦不在这里。
“不用接,我可以自己打车,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不用这么麻烦。”上次去博物馆面试时她在小叔叔家住过几天,地址和住处开门密码都知道,实在没有再让人接的必要。
找房子也是,她明明可以自己找,只要离博物馆近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偏偏宋怀均不嫌麻烦忙得津津有味,她劝都劝不住。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次接到宋怀均的电话。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觉得有些渴,她穿上拖鞋出去倒水喝。客厅的窗帘没有拉好,夜晚的灯光从外面透进来,爸爸和爷爷卧室的门紧闭着,房间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很远的声音。
她没有开灯,借着外面的光喝了水。
回到房间时针指过九点,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分针绕了一圈也没有闭上。
这多少让她有点意外,她很少失眠。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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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宋净晚起得很早。
奶奶去世后家里请了阿姨照顾爷爷,但阿姨不会来得太早,只要宋净晚在家,早餐都是她去买——厨艺不好,一直是她很在意的一件事。
车票是十点半,现在才七点。宋净晚走出房门,爷爷戴着眼镜坐在老式的木椅上看书,神情专注,她恭敬地道了早安,然后见宋怀清已经将早餐摆上餐桌。
宋家餐桌历来不是说话的地方,在沉默的朝阳中,祖孙三人吃完了早饭。
对于宋净晚的离开,宋慕礼并未过多叮嘱,只简单地交待了两句:“认真工作,照顾好身体。”
她认真应了,和爷爷道别后与宋怀清一起出门。
今天不是周末,宋净晚本来想跟爸爸说不用送她,但宋怀清已经拎着她的行李放到车上。
车是宋怀均前两年留在家里的,平常没有一个人开,宋慕礼出入都有人接送,而宋怀清从来都是骑自行车上班。
宋净晚要说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父女两人几乎一路无话。到了车站,还是宋净晚先开口:“爸,你忙的时候也要记得按时吃饭。”
“好,爸爸知道了。”
宋怀清在课堂上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在生活里又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宋净晚习惯了他的严肃与不苟言笑,见他的手握紧又松开,又主动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宋怀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爸爸相信你会照顾好自己,去到那边万事小心,别太累。”
“好。”宋净晚柔柔应道,低头掩藏眼里的不舍。
“多去看看你小叔,他还听一些你的话,让他不要总这么不着四六的,该长大了。”
“嗯。”
前面是进站口,周围三三两两的人都在告别,或是即将分别的情侣,或是送孩子去远方的父母,有人拥抱,也有人不拥抱。
沉默了一会儿,宋净晚低声说:“爸,我走了。”
“去吧。”简单的两个字。
“到了我给你打电话。”说完这一句宋净晚转身离开。转身的刹那,握紧的手无力地松开。
她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她,所以一直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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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整,列车到达安市。
宋净晚从出站口出来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宋怀均。他长得好看个子又高,是时下小女生最喜欢的类型,在人群中格外耀眼,灿烂的笑容像今天冲破乌云的阳光。
宋怀均也一眼就看到了宋净晚,那个年纪轻轻板着一张老学究脸的就是,见到叔叔也不知道笑一个。他灿笑着上前替她拿行李,早就习惯了她的木头脸,开心地领着人往停车场走:“累不累?走,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周围有许多人在盯着他们看,尤其是几个小女生,眼含羡慕与不舍,心碎地看着帅哥和漂亮小姐姐离开,多么登对的一对情侣,果然帅哥都有女朋友了!
就算听到帅哥自称叔叔,也都以为是情侣之间独特的昵称。
这并不怪别人会误解,宋怀均只比宋净晚大了六岁。宋慕礼四十五岁时妻子意外有孕,本不打算生下他,怕妻子的身体支撑不住,但宋净晚的奶奶固执,在四十三岁生下了小儿子宋怀均。那时候宋净晚的爸爸刚好二十,六年后结婚生了宋净晚。
爸妈离婚后,宋净晚跟着爸爸住在爷爷家,与宋怀均一起长大。成年后出门,经常被不认识的人误认为是情侣,朋友们羡慕她有这样一个年轻又帅气的叔叔,但宋净晚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若有,也是觉得为什么别人家叔叔那么成熟,自家叔叔却永远长不大。
“不累。”她先是回答了宋怀均的问题然后去拿自己的行李,“小叔你快把衣服穿上,会感冒的。”
安市昨天开始降温,下了一场寒气逼人的秋雨,宋净晚早就查过天气预报穿上了外套,宋怀均却只穿着单薄的衬衫,把外套搭在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