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雷：“有一种声音，欧洲足坛之所以能具备这样的繁荣，其实也是因为这些豪门俱乐部的带动所产生的，豪门赚了更多的钱，依旧会向中小俱乐部买人。

那些中小联赛本身就没人看，即便进了欧冠也就是小组赛出局，所以有没有欧冠对整体而言影响不大。”

陈小亮：“在我的国家，球迷谈到欧洲足球时，常常会羡慕德国、英格兰这些地方的联赛分级，多达八、九级的联赛以及大量的业余俱乐部比赛，造就了足球的基础，也使得有源源不断的孩子有地方踢球、有地方学球。

这是一种日积月累形成的足球环境和足球文化。

而在我们那，第二级联赛就已经乏人问津，更别提三级联赛和业余联赛。

换个角度，伊布拉西莫维奇出自瑞典马尔默青训、莱万多夫斯基从波兰丙级联赛成名、若日尼奥登陆欧洲的第一家俱乐部是意大利丙级联赛二组的圣博尼法乔，姆巴佩则来自克莱枫丹青训营。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现如今大量的球星都是由所谓的足球小国和不入流的俱乐部青训系统培养出来的。

这些俱乐部非但能在卖人中赚钱，国际足联和欧足联还专门设置了青训补偿机制，在球员未来的转会过程中也能收取固定比例的费用。

欧超的12家豪门能买多少球员？每支球队就算只有3名青训，其余全是向其他俱乐部买人，每队买20个人，加在一块也就240名球员，实际数字只会比这个更少，那剩余的球员呢？都是流向了阿斯顿维拉、拉齐奥、里尔、乃至凯尔特人、阿尔克马尔这样的俱乐部。

现在，12支俱乐部的离开，抽走了欧冠和各国联赛大量的分红，使得五大联赛的俱乐部都变得只能分到极少的钱，而那些向他们输送球员的更小的俱乐部和联赛，原本还能靠欧冠、欧联分到一小部分资金、再加上卖人来维持自己的发展，现在这部分钱也没有了，中游俱乐部买人的钱也减少了，那他们靠什么去培养青训？

欧超的这12支豪门之所以能繁荣，是因为他们站在了欧洲足坛金字塔的塔尖，但如果这座金字塔的塔基倒塌，他们的繁荣也将不复存在。

试想，正是因为英超的公平分配，让降级的球队都能分到1亿英镑以上的资金，这才使得整个联赛的购买力大大增加，豪门能不断购买顶级球星，而中下游球队也能动辄花三五千万去购买一名实力球员，这才造就了整个联赛的繁荣，从而吸引到了资本对于曼联、切尔西、曼城、利物浦、阿森纳、狼队，以及接下来的纽卡斯尔的投资。”

费雷：“最后一种看法，认为豪门之间的密集对决，能够提升足球进步的速度，他们认为大量的与低水平球队的比赛是在浪费时间，只会造就更多的野蛮的、没有技术含量的落后足球。”

陈小亮：“如果闭门造车可以提升足球水平，那红国足球早在举国体制时代就该打进世界杯了。”

费雷：“你说了很多理由，但我想到了你们国家的一位故去的文学家曾经说过的话，‘从来如此，便对吗？’，五大联赛、欧冠、难倒也不是如此？一直存在的东西也未必就是正确的，不是吗？”

陈小亮很惊讶一个法国足球杂志的主编会知道这句名言：“其实你说的这位文学家还有一句话——‘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

费雷：“那些俱乐部不就是在挑战比他们更强的欧足联吗？”

陈小亮：“他们没有挑战欧足联，他们只是在吸中小俱乐部的血。什么叫挑战欧足联？就是团结绝大多数国家的足协和俱乐部，制定出一套比欧足联更加完善、更加公平、更和科学合理的赛事制度，来取代现行的方法。

而不是嫌给自己分的钱少，就抛弃他们的穷朋友，划一个小圈子关起门自己玩。

所以这套东西注定不会成功，g14不会成功，欧超也不会成功，因为他不得人心，太多的国家、足协和俱乐部会反对。

就算，我只是说就算最后欧盟法院判决欧足联不能制裁欧超联赛，可我们知道，英国已经脱欧了，欧盟法院的判决影响不到英国政府和英足总，英超球队不进入，欧超绝对玩不转。

更何况欧足联以及各国政府有的是可以规避判决的方法去‘整’那些俱乐部和参赛球员，而且欧盟法院的判决对国际足联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费雷：“你不担心今天说的这些将来会影响你进入那几家豪门吗？”

陈小亮：“我只是个球员，就如您所说，我甚至都不是欧洲籍的球员，我说的话不会改变任何现状。罗马也不是欧超的参与方，所以俱乐部也从未对球员做过对外言论方面的限制，总之，我现在所说的，仅仅代表一个足球从业人员，决定权在那些极少数人的手里，我能做的和99%的人一样，就是拭目以待。”

费雷：“怎么看待拜仁慕尼黑和巴黎圣日耳曼没有加入欧超？”

陈小亮：“先说大巴黎，他们的主席不仅是欧足联董事会成员，他旗下的贝因媒体集团还拥有者欧冠的转播权，就算不考虑竞技层面的因素，但从商业考虑，也没人会搬起石头去砸自己的脚。

然后这两家俱乐部有一个明显的特点，他们在本国联赛实现了绝对的统治，几乎不用考虑进不了欧冠的风险，而且也没有任何资金上的困难，虽然他们实现资金平衡的方式并不一样，但现行的本国联赛加欧冠的模式已经足够满足他们的运营需求。”

费雷：“感谢你今天能够接受我们的采访。能不能用一句话，表达一下你在罗马的感受？就当是送给自己。”

陈小亮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会心一笑：“送给自己倒是没有，不过送给主教练正好有一句。”

费雷和托尔许相视一看，顿时来了兴趣。

陈小亮：“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对红国文学颇有研究的费雷一边笑着微微摇头，一边忍不住鼓掌。

在摄影师关闭摄像机后，费雷和托尔许非常诚挚地告诉陈小亮，他们的大半辈子都在和球员打交道，但今天这次专访绝对是最难忘的之一。

采访到最后，让他们俩几乎都忘了是在采访一个17岁的年轻球员，像是在和一个欧足联、或是某家大俱乐部的资深高级官员在交流，又像是在和一个早已退役多年、饱经磨砺的传奇球员在聊天，讨论的范畴也远远超越了比赛和训练中的常规采访话题，进入到了足球发展、乃至运行规律中。

最后，费雷说，他已经想好了，就用这句“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作为这次专访的题目放在下一期的《法国足球》中。

消息很快传到了穆里尼奥的办公室。

他立刻在电脑上搜索这句诗词的意思。

即便是葡萄牙人，他也听说过那个伟人，只是头一回知道，这位伟人竟还是一位浪漫主义诗人。

看着详细的解释，穆里尼奥立刻明白了陈小亮讲这句话送给自己的意思。

“这小子，竟然能看出我的内心状态？”

“还是，我的疲惫感已经被队员们发现了？”

他关掉了诗文解释，靠在椅背上，手叉在胸前，怔怔地出神。

他想到了波尔图的欧冠奇迹、切尔西的英超称雄、国际米兰的三冠王伟业，想到了皇家马德里与巴塞罗那的地球德比。

也想到了曼联艰难时光里的欧联杯和未能带队参加的热刺的联赛杯决赛。

愣了一会，重回现实之后，电脑桌面上的联赛实时积分榜扎眼地映入了眼帘。

福蒂这时候在办公室外敲门。

“什么事？”

“何塞，你让我3点来拿明天的训练计划。”

“哦，对。”昨天没上场的球员的训练3点结束，作为助理教练的福蒂该准备明天的事项了。

穆里尼奥切换到早已准备好的训练课程安排，点了“发送”按键，然后关掉了电脑，站起身，拍了拍福蒂的背：

“早点弄完早点回去休息，好日子在后头。”

福蒂一愣，他自从改任助理教练，面对这位性格十足的顶头上司时一直是小心翼翼、恭敬有加，就怕重蹈若昂的覆辙，怎么今天主教练心情这么好了？

但不管心里怎么狐疑，他还是高兴地回答：“好的，现场就交给我，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穆里尼奥不知道是回答福蒂还是自言自语：“年纪大了，是该多休息休息，不然怎么再干上个十年八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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