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站在那，呆呆地看着映在作为隔断的屏风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浑身上下有种今夕不知是何夕的恍惚感。

男人自幼习武，身材修长却健壮结实，眉宇间英气勃勃。

当他从屏风后转身而出的时候，枣花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整个人忽然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世子爷，何云霄。

她前世的夫君。

不对，前世里她不过是后院里的一个小小姨娘，如何能称他为夫君。

突如其来的涩然直冲心头，枣花恍恍惚惚地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帐中浓郁的酒气，男人灼热的呼吸，还有直击灵魂深处的痛意。

她以为她早就忘了，没想到其实她依旧清楚地记得。

记得那一夜的窃喜和满足，记得后来的不甘和嫉妒，记得最后的不舍和留恋。

前世里她与李许两位姨娘年年月月争斗不休，曾经她默默认为这都是受到郭氏的暗示，她是正房的人，自然应和其他人势不两立。

可就在这一刻，枣花忽然明白了。

其实，从前无论郭氏暗示与否，想来她都会用尽力气地与别人去争去斗。

因为，她想世子爷的目光能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会。

只可惜不管她怎么做，世子爷的目光只会浅浅地划过她，从来不会停留。

前世，她既不得宠更不得子，稀里糊涂得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最近秋收基本结束，等下面官员整理统计好，何云霄就要亲自带兵押送粮食入京。这些天他忙着巡查练兵，事情繁杂，索性在军营里宿了五六日，今日下午才归家。

忙了好几日，归家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他便感到了腹中饥饿。这面一听丫鬟禀道晚膳已经备好，他立马放下手中的兵书，几大步绕过屏风，看见桌上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心中愈加开怀。

然后就在下一秒，他感觉到了不对。

猛地抬起眼，却没想到撞进一双带着水雾的眼眸。

凝聚在他身上的视线来自站在右前方角落里的丫鬟，她很面生，瘦瘦小小的，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可此刻她却怔怔地胆大地直视着他，一双眼雾蒙蒙的，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的心酸和苦痛，似乎一戳就会立刻落下泪来。

何云霄眼中滑过一丝兴味。

还从没有女人，亦或更称女孩更恰当，以这样的眼神望过他。

像是蕴藏着无数的故事，吸引人驻足翻阅。

目光相撞不过一瞬，枣花脑海中记忆回溯也不过短短一分。

可就在极短的时间里，站在何云霄右后方的郭氏，脸色瞬间沉下去了。

西侧间里前前后后侍立着好几个丫鬟，连亲口指派枣花进屋帮忙的青黛都惊住了。

任谁也无法想到头一次见到世子爷何云霄的枣花，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明栀离枣花最近，眼看着郭氏神色变得肉眼可见的冷然，心底一凛却不敢出声。

西侧间刹那间静悄悄的。

直到何云霄发出一声轻笑，转头看向郭氏，“你这个丫头的胆子倒是不小。”

郭氏慢慢地看枣花一眼，然后脸上重新扬起如水般温柔的笑容，“这丫头刚进府没多久，规矩学得还不够透，倒让世子爷看笑话了。”

郭氏的目光很清澈，却带着透骨的凉意，冻得枣花霎时回过神来。

枣花的腿脚一软，立马跪下去。

“奴婢知错”

“奴婢出身低微，刚被世子爷威势所慑，行为无状，请世子爷和夫人恕罪。”

说完，枣花双手叠在额下，俯身在地，心底颤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