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正在一边逗着京巴犬，看它满地撒欢打滚，头顶上突然投下一片阴影。她一抬头，正看到谢染走进来。

“回来啦？”

谢染看着林黛玉的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原本堵在嗓子里的话突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看着林黛玉笑语盈盈的双眸，万千思绪好似都凝固了，心不在焉地想，若是能让她开心起来，哪怕是贾府送过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她喜欢，大不了他过几日也去寻一只小犬送过来。

“嗯，”

蜡梅正抱着一件外衫过来，踏进院子的时候，冷不防撞上门口的谢染，被唬了一跳。谢染就势将外衫接过来，拎住了抖了抖，又走到林黛玉背后，轻轻地给她披上。

“你……”

两人同时出口，听到对方的话音都吃了一惊。林黛玉率先笑出声来，”你先说。”

谢染在她身旁坐下来，顺势将她的手腕翻过来把起脉来，想看看她今日病愈了几分。他虽然对凡间的药术也不是十分通晓，但就凡人的灵力而言，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林黛玉被他一抓，下意识地收回手，手刚抬起来又被按住，被他指尖触摸的地方陡然间涌上一阵酥麻。她不太习惯与外人接触，可是抬起眼看向谢染时，却见他垂着眼睫仔细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处，丝毫没有留意她的眼神。

心里的一丝异样与不自在便又暂时压了下来。

“你仍在病中，还是卧床修养为主，外面风大。”谢染说到此处，突然又呆了一呆。他知道上一世的时候，林黛玉也是多病之身，那些他不在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一世她常到瓜田里去，孱弱的身子较之往年已经好上了许多，可是从前在贾府的时候，那样的弱不禁风，又要忍受多少病痛的折磨呢？

仅仅是一想，谢染就觉得心口处被剜了一块，剩下七零八碎的心空落落的。

林黛玉原本还想听他接着讲下去，没想到听到一句“外面风大”就没了下文，谢染好似是魂飞天外，愣愣地坐在原地，按住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两只眼睛里染上一层看不穿的雾气。

“王爷？”林黛玉试探地问道。

“不要叫我王爷。叫我阿九。”谢染喃喃道，他转头看向林黛玉，目光却好似没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在透过万年的时光看向另外一个人。一时间，万年前的视线交错，缠绕在一起，在他的心中翻起狂风巨浪。

林黛玉从那一双眸子里品出一丝惊心动魄的感觉，她也在谢染看过来的那一眼中恍了神。谢染的目光是那样专注，好似她的身体里还藏着一个影子，住着一个她不知道的人。

她第一次生出了一场幻觉。好似脑海深处还掩埋着另一段久远的记忆，只是自己不知。

跨越梦中渺远的云山，她看见石阶，道观，真君像。一个小道士转过身来，面容不清。

她的手一抖。

谢染被她这一挣，陡然从回忆里惊醒，连忙松开了手。只见原本如白藕一般的，依稀可以看得清经脉的手腕，被他一抓，已经印上了几道红印子。

谢染一看，赶紧移开了眼，慌乱道，“失礼了。”

正巧这只京巴犬适时地跳起来，一口咬住了谢染袍子的一角，亮出一口雪白的尖牙。谢染下意识要将袍子扯回来，林黛玉看见，赶紧伸出手拍了一下京巴犬的脑袋，将它拍得头一缩，嘴巴一开一合，又松开了袍子，只是袍子的边角处留下一排咬穿了的洞。

林黛玉见谢染神色不悦，赶紧道，“这小犬生性愚顽，淘气得很，不过我看它还算可怜，便私自收下了，以后定严加看管，不让它迈出院子。”

“出了院子也无妨。”谢染随意接道，“它爱去哪里，就让它去。王府之大，还关不住一只狗吗？你将它管在院子里，难道还要管一辈子不成？”明明脸上一本正经，可林黛玉还是听出了话音里的一丝别扭。

一想到王爷在和一只狗赌气，林黛玉的脸就又要绷不住笑出来。她勉强按下笑意，看着谢染被咬破了一边的袍子，忍不住开口道，“要不王爷将这袍子脱下来，我来看看能不能将破了的洞补好。”

谢染闻言望衣摆一看，果不其然看见一排齿痕模样的洞。他本来想摆摆手，说让下人去缝补便好了，刚要开口心思又是一转，两只手已经按上了脖颈一边的扣子。

林黛玉意识到他要当场将袍子解下来后，心头一乱，赶紧劝阻道，“不必解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