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片好心被误当成了鬼，啊不，他好好一个人被当成了鬼。

不对，他只能算半个人，但是那也不是鬼。

凌之焕，“……”

他已经由最开始的恼怒，变成了如今的麻木了。

多亏了吴桂道长的谆谆教诲，反复提醒他们要“尊重师长，友爱师兄”，岑然才在作死了那么多回以后，还活蹦乱跳的。

可能这就是岑然的命吧。

凌之焕木着脸，收起地上空白的画卷，大步朝外走，转瞬就消失在了岑然的眼前。

这速度快得让人起疑。

岑然托着下巴，这往常举手投足不紧不慢，注重仪态的凌之焕，居然逃也似的大步离去了？

果然其实是鬼吧？

被这么一吓，岑然也没了心思抱住英俊的自己。

氛围没了，强行凹姿势也不是当初那种感觉了。

他心思一动，也跟着离开了须弥芥子。

在外头担心的吴桂道长，见他们师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地出来，心下松了口气。

一放松，他又摆起了道长的威严，板着一张严肃的脸，“我看了你们在小世界里的表现。”

他强行压下因为得意而扬起的嘴角，他确实觉得自己非常有识人的眼光。

瞧这师兄师弟两人，多么有悟性，多么有灵性，天资是如此的聪颖。

必须表扬一下了，“总的来说，你们表现得都很不错。”

话音落下，岑然就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凌之焕，“？？？”他有表现过吗？他没有表现吧？

出于尊重师长的理由，他没有立刻反驳。

道长于是发挥着主观动员的精神，“第一个小世界是最容易的，后面还有九百九十九的小世界，你们要加油！”

岑然很开心，“是！师父！”

他本来是想控诉小世界设置得不科学，但是，他刚才被表扬了嘛，是男人就得大度点，这次就算了吧。

幸而过程虽然曲折了一点，但是结果是好的。

凌之焕则正相反，他本来没想到要控诉的。既然道长表扬他“表现得不错”，那他倒要问问道长了，为什么他一进去就变成了一幅画。

他掏出自己曾经进去过，现在变成了空白的画卷。

他刚一拿出来，吴桂道长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点心虚。因为这个画卷，它，有点点问题。

他一时没想好怎么跟他的徒弟解释。

凌之焕完全不知道吴桂道长的纠结，“师父，”您先解释一下这幅画是怎么回事吧？

他刚起了个开头，吴桂道长突然仰天大笑，声音大到有点浮夸，“啊哈哈哈，之焕啊，你从哪里捡到的宝贝啊？”

凌之焕一脸莫名，“您……”管这个玩意儿叫宝贝？

吴桂道长表情都不自觉浮夸起来，“啊哈哈哈，这个宝贝可是个好东西！之焕啊，你捡到大便宜了啊。”

凌之焕脸上的莫名再次变成麻木，“……”这便宜谁爱捡谁捡，他不稀罕！

“啊哈哈哈，还不快收起来。”道长一脸慈祥。“可别被其他人看到抢走了哦！”

眼见凌之焕的眼神越来越呆滞，道长机智开溜，“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

临走前，他还不放心，又再强调了一遍，“记住哦，师兄弟之间要互相友爱。”

至于此时师长尊严全无，吴桂道长倒不在意了。尊严是什么？能吃吗？

说完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岑然，“……”

不是，师父你这溜的有点快啊！

见师父的背影越来越远，他气沉丹田，一声吼，“师父！！！你还没说我能不能提前解禁啊啊啊啊！！！”

吴桂道长早就溜远了。

只有经过思过崖的一只乌鸦，肆无忌惮地发出“嘎嘎——”的嘲笑之声。

“……”

凌之焕想起来，他是因为咸吃萝卜淡操心才会来看望岑师兄的。

结果看望出这么一大出戏来，他不是不悔恨，不是不悲哀。只是人无法同时踏入两条河流，他已经吸取到了足够的教训——远离岑然保平安，他是时候该离开了。

但是，他没想到道长溜得这么快，倒霉的他跟倒霉的岑然一起，被锁在了思过崖上。

……

小时候，爹爹教导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君子。一举一动、举手投足，端方而雅正。

他的爹爹爱慕他的父亲，所以他也仰慕父亲，虽然他没见过父亲，却模仿着父亲的样子，说话，做事。

那时，爹爹就会既开心，又难过。

可是那是，他还没有成年，更多的是让妖的习惯成为了他的本能。

爹爹很耐心，慢慢地纠正着他的口音，他的站姿。

让一个半妖立刻变成人类的君子是很困难的事情，爹爹让他慢慢来。

所以，他习惯了慢慢来。

也不觉得，慢又什么错。

但现在他发现，过去的他太天真的，慢是原罪。

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