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凉亭里，岑然微笑着让凌之焕等着看时，纯粹只是气氛上来了的一句宣言。就像两个好朋友之间长时间的打赌或者约定，它的未来意义要多于当下意义。

但凌之焕仿佛没有体会到这个意思，这段时间，他又当起岑然的小尾巴，岑然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连岑然去洗澡，他也要挤过去一起洗。

岑然大为尴尬，于是凌之焕就在外面等着。

说真的，岑然理解不能，他打定主意要跟凌之焕再好好聊一下。只是憋着，问题并不能得到解决，不如聊开了，商量一个解决的办法。上一次聊天的结果不就挺好的嘛。

他绞着半干的头发，在窗边的案几前坐下了。

正值望日的前一夜，岑然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仿佛洗净了白日的烟火气，清清冷冷，带着朦胧的神秘。

凌之焕见了，痴了一会儿，故态复萌，又要挤在他身边。

感受到身边人暖融融的气息，岑然觉得特别不能理解，“师弟坐对面去吧。”

凌之焕不依，“我帮师兄绞干头发。”

岑然抬手给自己施了个烘干的法术，乌黑如墨的发丝从肩上滑下，眼见凌之焕要扯他的头发，岑然眼疾手快地抽了一根木簪把头发束起来了。

凌之焕捞了个空，失落地捏着手指收回手，“师兄为何总是这般避着我？”

岑然：“？？？”

被倒打一耙后，他还要艰难地回想，自己有没有真的如师弟控诉的这般，“我们此刻不是面对面坐着吗？师弟说我避着你，这从何说起？”

案几上摆着一只青瓷瓶，里头插着的山茶花中，有一枝已经露出了衰败的迹象，凌之焕把这枝抽了出来。他揪着花瓣，并不抬头看岑然，“师兄几次三番地拒绝我，不是在避着我吗？”

岑然再次艰难地分析这“拒绝”的意思，“师弟是说，我不喜欢你老是挤着我，是这个意思吗？”

“看样子师兄自己也知道。”凌之焕手里的花瓣碾碎成汁，染红了他的苍白的指尖，“师兄是嫌了我吗？如果师兄厌恶我，那我和师父说，从此我离开天行宗罢。反正师父早就想逐了我。”

岑然只觉得一阵头疼，他确实觉得凌之焕挺烦人的，但话不能这么说。一来，凌之焕这样失控的状态只是暂时的，等他慢慢恢复了，他们仍旧是师兄弟。二来……

岑然看着揪凸了的山茶花枝，师弟到底是妖族的后裔，如果连他都厌恶了他，世上还有几个人愿意接纳他呢。被所有人厌恶是什么滋味，岑然敢说，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了。

“师弟莫要妄自菲薄。”岑然思忖着，要不给凌之焕弄一个灵宠过来，聊作陪伴，“师弟想要兔子或者小狗吗？”

话题跳得有些快，凌之焕只愣了一会儿，“师兄想吃麻辣兔头？”

“麻辣……”岑然差点被带跑，连忙纠正过来，“不是，是作为宠物陪着你。”

不是吃的，凌之焕丝毫不掩嫌弃，“不要！”

“那……”岑然想了想，“师弟想结交玩伴吗？”

到这里，凌之焕哪里还听不出岑然的意思，起身道，“师兄既然嫌我了，那我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我这就离得远远的，不碍师兄的眼。”

他说着就要夺门而出，岑然连忙赶在他前头拦住他，“是我失言了。那我陪师弟可好？”

凌之焕的凤眼睁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委屈。不知道为何，看到这样的凌之焕，岑然还挺欣慰的，至少“不是不识趣”了，那距离恢复应该指日可待了。

岑然说着要陪凌之焕，想的却是，等凌之焕恢复了，估计嫌弃他还来不及，等到那时候他就解放了。

凌之焕看着铺在脚下的台阶，迫不及待地踩了上去，“那好吧。”听起来好像勉为其难，可表情分明欢欣雀跃要更多一点。

至此，岑然主动发起的第二次促膝长谈，再次以妥协告终。然而他本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长松了一口气。

当晚，凌之焕又要挤到岑然身边，和他一起睡，这下岑然连拒绝的理由都没有了。

凌之焕抬头看他，凤眼里写满了无辜，“师兄不要陪我了吗？”

岑然哪里还说得出不，只道，“你还没沐浴。”

凌之焕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这有什么难的呀，师兄帮我施个清洁法术呗。”

清洁法术的原理和干洗差不多，就是用法术代替水作为溶剂，溶解灰尘污垢等。岑然恍惚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凌之焕已经催他赶紧睡觉了，“明日是望日，有院长的课的。”

这话一出，岑然什么心思都没了。院长邵长北这人太毒了，明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呢。

一夜无梦，岑然醒的时候，凌之焕还乖乖地躺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睡姿非常规矩。除了轻微的呼吸声表示这是一个人，其他简直完美得像个假人玩偶。

这让岑然觉得，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嘛。

有院长课的那天，岑然是一定要好生装扮一番的。战袍要换上最闪亮的那件，储物袋要塞满大大小小有用没用的东西，就好比将军要出征前一定会把武器磨得发亮，确保粮草和兵马都是最好的状态，然后直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