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有什么证据？孙放不以为意，刘仲方的幕僚早就说过，她是靠孙家门外一只鞋印证明两人进过孙家。这样的证据根本就是强词夺理，有什么好怕的？

他便将手往身后一背，道：“孙某行得端，走得正，不怕你肆意造谣！”

“是不是谣言，刘府尹一看便知。”杜宝珠从怀里掏出一叠账本：“这是孙记船运的账本，一查便知这二人一直领着孙老板发放的工钱！”

这证据结实得不能再结实，孙放脸色猛然一变：“这账本是从哪来的？”

这个时代还没有偷来的证据不算证据一说，杜宝珠便理直气壮地答道：“自然是从您账房手里得来的。”

孙放并不知道，先前那些间接的证据都是杜宝珠与李杰商量出来的陷阱，故意将他引上公堂。

此时主角聚齐，她才拿出这一锤定音的铁证。

刘仲方翻过账本，不由冷汗直流。事关重大，他不敢擅自定夺，连忙招呼衙役将围观的百姓赶出公堂。

等官衙大门紧紧合上，他才从书案后走出来，躬身来到田令孜面前：“田中尉，您看这个……”

田令孜这才睁开虚合的眼，拎起账本翻了翻：“孙放，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这话一出，不光刘仲方傻眼，就连孙放和郑顼也一起傻眼了。

鹿鸣忍不住凑到杜宝珠身边：“小娘子，仆没听错吧？这是在说孙放就是幕后主使么？”

杜宝珠肯定地点点头：“你没听错。”

“可……这是为什么？”孙放不是田令孜的左膀右臂么？为什么田令孜忽然放弃他了？

不等杜宝珠回话，孙放已经顾不上这里是公堂，大声嚷道：“我冤枉！”

“哦？”田令孜挑了挑眉，神情看不出喜怒：“你冤枉在何处？这船运并非你的？”

孙放与田令孜打过这么多年的交道，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船运的确不是我的。”

“这我就不明白了。”田令孜拉长了声调：“这船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是……”孙放咬了咬牙：“是王得宝的。他跟在我身边多年，这船运早就转到他手上，只是官府的文书一直没有更改。”

田令孜见他上道，这才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如今王得宝已死，这船运又该是谁的呢？”

“自然应该充公。”

“这个处置妙啊！”田令孜轻轻拍了拍手：“如今国库正空虚，王得宝这人倒是懂得替圣人解忧。”

“嗯……”他略一沉吟，道：“王得宝死得确实有些冤枉，便赐一个圣人亲笔书写的‘忠义’牌匾给他的遗属吧。”

杜宝珠和郑顼站在一旁，眼看着田令孜三言两语就将案件定成王得宝与那两人的私人纠纷，将孙放洗得干干净净。

最后更是玩闹似的，用一个不值钱的牌匾换来孙放最赚钱的船运。等出了公堂，仍然有种不真实感。

郑顼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有些茫然地望向杜宝珠：“杜娘子，如今案子已定，咱么应当如何计较？”

杜宝珠轻轻摇了摇头：“咱们尽力了，这案子已经无力回天。”

怎么会这样？郑顼满腔热血瞬间被冻结。他收到恩师书信时，虽然知道此案不会伤到田令孜的根本，但也以为至少能除掉他一条臂膀。

可如今，孙放全须全尾不说，田令孜还得了一家船运，势力岂不更加雄厚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杜宝珠想了想，决定向郑顼透一点底：“船运握在孙放手里，和握在田令孜手里，是两个光景。这便是两人之间的一条裂缝，水滴石穿，这裂缝总有断裂的一天。”

可那一天又要等多久呢？郑顼来时信心满满，走时却失魂落魄。

杜宝珠目送他离开后，才转身坐上马车：“去芙蓉苑。”

芙蓉苑是道政坊间的一处私宅，与兴庆宫只隔了一条横街。本该十分热闹，却被主人一条锁链拴住，变成了一座半荒的院落。

杜宝珠到时，大门上的锁链已经解开，轻而易举便推门走了进去。空荡的院落里，此刻正坐着一个白面馒头一般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

杜宝珠乖巧地低头行礼：“见过田中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