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矮桌上写字，电视机里传出动画片里的角色们说话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的阿弥像是一株植物一样一动也不动。
夏油杰偶尔会抬起脸来，他看见阿弥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上的画面，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样的瞬间就会让夏油杰觉得她果然也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可即便是动画片播完了，放广告的时候阿弥也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茶几上的遥控器静静地躺在那里，阿弥目不转睛地看着无聊的广告。
她就这样在夏油杰家里一直待到了天黑，直到夏油夫妻也回到了家里。
“呀，”见到坐在沙发上的阿弥，夏油妈妈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阿弥来啦。”
黑发红眼的小女孩抬起脸看着夏油妈妈，夏油杰发现她的眼珠子似乎转动了一小下。
但她依旧是紧紧地闭着嘴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夏油妈妈也不觉得尴尬，她放下东西来到阿弥面前，问她今天晚上要不要在家里吃晚饭。
阿弥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她的行动，在夏油妈妈握住她的手时，阿弥垂下了眼睑看着她的手背。
她还是没有说话。
夏油妈妈自顾自地和她说话，又叫夏油杰去看看对面的春日小姐有没有回家，夏油杰的房间窗户刚好能看到对面的房子——春日家经常要到很晚才会亮起灯光。
被支使的夏油杰从窗户看了一眼对面的房子——果然还是黑漆漆的。
“那今晚就在这里吃饭吧，阿弥。”夏油妈妈高兴地做出了决定。
她松开阿弥的手去切菜，叫夏油杰去给她打下手，夏油杰挽起衣袖听话地洗着菜。
虽然电视里还是在播动画片，可是阿弥的视线却完全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那张稚嫩的幼小面容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她好像是要露出什么表情，却又没能做到，所以等夏油杰来叫她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阿弥又恢复成那副木讷寡言的模样了。
夏油妈妈给阿弥添了一副碗筷，她让阿弥坐在她的身边，在发现阿弥根本就不伸筷子夹菜时，夏油妈妈问她：“怎么不吃菜呢？是不喜欢吗？”
她的声音真的好温柔，而且脸上总是会带着笑意。
阿弥想，夏油杰的妈妈和春日弥的妈妈完全不一样。
-
晚饭之后，对面的春日家终于亮起了灯光，夏油妈妈把下班时买的水果取出了一部分装在盘子里。
她是打算送阿弥回家的时候把这些送给春日小姐的。
夏油妈妈牵着阿弥穿过马路，敲响了春日家的房门。
“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春日桃惠站在门口和夏油妈妈说话，她接过夏油妈妈装水果的盘子向她表达了谢意，然后伸出手拉住了阿弥的手臂。
“快跟夏油阿姨说谢谢。”春日桃惠扯了扯阿弥。
瘦小的女孩子根本禁不住大人的力气，她的身体晃了晃，但是嘴巴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完全没有开口。
春日桃惠的脸色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你这孩子！”
她不满地抱怨起来。
好在有夏油妈妈开口打圆场，春日桃惠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临走的时候，夏油妈妈蹲下身来，她看着阿弥那双圆圆的红梅色眼睛说：“下次再来家里玩吧，阿弥。”
阿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
把阿弥送回家之后，夏油妈妈也转身回到了自己家里。
春日桃惠在夏油妈妈转身之后就把阿弥拽进了家里，阿弥没有站稳，直接摔倒在地上。
但是春日桃惠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锁好房门就去把夏油妈妈送来的水果放进冰箱。
阿弥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起来，春日桃惠瞥了她一眼，皱着眉头让她去自己的房间里待着。
“我看见你就觉得心烦。”
[你为什么要出生到这个世上？]
春日桃惠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会生气地质问着阿弥。
她一直在说，都是因为生下了你，所以我的人生才会变成这副糟糕的样子。
“要是当初没有把你生下来……”
[我的人生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每到了这种时候，阿弥总是会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她努力让自己安静得仿佛一株植物。
-
自那之后，夏油杰便时不时能在放学的路上遇到阿弥，她就这样站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从他进入她的视线范围之后便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夏油杰仿佛能从中读取到某种信息，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她的眼睛却在告诉他——
我在等你。
[把我带走吧。]
夏油杰总是会对她伸出手。
不过直到某一天的时候，他发现阿弥居然主动来牵他的手了。
她小小的手指根本没法完全抓住夏油杰的整只手，所以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两根手指。
不仅如此，当他某一天坐在阿弥身边写作业的时候，阿弥居然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是趴在了他的身边看他的本子。
夏油杰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电视，他发现现在在播广告。
“冰箱里还有几个布丁。”
这是夏油妈妈买的，但是因为太甜了，所以夏油杰吃了一个就把剩下的放进冰箱了。
“要吃吗？”
阿弥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点变化。
夏油杰已经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一些想法，他去拿了一个盘子，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布丁扣在盘子上。
阿弥专注地看着他的动作。
“吃吧。”
夏油杰把盘子和勺子一起递给了她。
阿弥抓着勺子，小心翼翼地用它去碰了碰布丁，它在盘子里晃了晃。
她那双红梅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些好奇的神采。
夏油杰忽然在想，她难道从来没有吃过布丁吗？
“甜。”
在他发愣的时候，阿弥忽然开口说话了。
“甜。”
她盯着夏油杰的脸，又说了一遍。
夏油杰无比诧异地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阿弥开口说话。
“……”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手忙脚乱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因为这是焦糖布丁。”
——总觉得好像说了句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