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一目了然、简洁明了的记录,底下的人想蒙混过关都得多费点心思吧?
李斯看向扶苏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扶苏弄出竹纸,他只觉得这东西很便利,有这一利器在云阳县这座学宫说不准真的能大绽异彩。可看到这本册子,李斯猛地意识到扶苏想要的可能不仅仅是“便利”!
尉缭和韩非都在云阳县,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在给扶苏谋划?
李斯心中百转千回,口中却应和道:“确实是好东西。”
这些小裳华都听不懂,但她也不觉得无聊,一直两眼亮亮地往扶苏那边看,觉得扶苏侃侃而谈的模样很好看,扶苏安安静静的模样也很好看。
李由默不作声地陪坐在一边,不时还得挡一挡看扶苏看得眼也不眨的妹妹,免得嬴政觉得他妹妹太不矜持。
单凭一本粮册,嬴政也没全信。
秋收之后,到处都在晒粮,田间地里也没闲人,不少人已经紧锣密鼓地把地重新犁好,往里头混入粪肥。
许是因为堆肥久了,这些施了粪肥的田地嗅不见什么味道,一片片翻整好的田地看起来整齐又漂亮。
嬴政让扶苏领着出去走了一圈,看过粮仓里堆着的谷子,又与庄户们聊了聊,才算是确定粮册上的数据并非夸张。
这么转悠下来,嬴政和李斯都该回去了。
小裳华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扶苏很快会回咸阳,所以开开心心地和扶苏道别,临别时再次偷偷塞给扶苏一个小香包,说是装着桂花,老香老香了。
扶苏送他们登车。
嬴政见李斯他们都上车了,只扶苏立在跟前相送,便对扶苏说道:“你若舍不得,把人拦下就是。韩王连亲弟弟都送来了,难道还不愿意送一个张良?”
李由会和李斯提起扶苏最近的不同,底下的人自然也会如实记录下来送去咸阳。
嬴政是听人说李斯带着女儿过来了,才亲自过来瞧瞧:一来是看看产量翻番的说法是不是真的,二来是看看扶苏是不是真的因为好友离开而低落消沉。
扶苏说道:“子房心不在此。”子房是张良的字。
照嬴政来说,什么心不在此是完全不用考虑的事,哪怕对方心不甘情不愿,只要他想把人留下,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人留下。
不过扶苏既然不这么想,嬴政也不打算再管。
嬴政说道:“马上要满一年,你这边的事收收尾,安心回咸阳去。”
扶苏是他的长子,没有在宫外久住的道理,让他出来一年已经是破例了。
要不是扶苏捣鼓出不少有用的东西,连这一年嬴政也不会让他待满。
扶苏闻言乖乖点头。
这次出宫的收获已经足够大了,至少他摸到了父皇的底线,只要他踏踏实实做事,父皇会给予他一定的自由。
父皇用人一向如此,不管出身如何,不管来自何方,不管贫贱富贵,只要对方确实有才能,父皇就愿意起用。
至于父皇心里到底信不信任对方,这并不重要。
只要有用就可以了。
扶苏立在原地目送嬴政登车离去。
归期已定,这段时间他确实得把手上的事收收尾。
学宫有程邈与蒙毅在,韩非和尉缭时不时也给出出主意,基本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次扶苏回咸阳,程邈得留在学宫坐镇,蒙毅肯定要一起回,尉缭肯定也不能留下,扶苏要考虑的只有韩非的去留。
扶苏琢磨片刻,没回别庄,而是转身去学宫寻韩非。
韩非正在抚琴。
琴声中带着几分愁绪。
扶苏驻足聆听完一曲,才上前喊道:“先生。”
韩非起身迎扶苏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扶苏开门见山地问:“入冬后我该回咸阳去了,先生您准备留在学宫还是与我一道回去?”
韩非一顿。
他的身份与张良不同,他在韩国不得重用不说,还遭兄长猜忌,所以张良可以回新郑,他只能客居秦国。
他也没忘记自己入秦的初衷。
韩非说道:“我自然愿意与公子一起回咸阳。”
学宫的日子虽悠闲,但不适合他。
至少不适合现在的他。
韩非补充道:“只是我若与公子一起回去,怕是会给公子带来不小的麻烦。”
不管是李斯还是姚贾,都不想留下他这个祸患。
李斯是因为他们两人曾是师兄弟,对彼此了解甚深,李斯明白他有可能左右嬴政的想法,并利用这样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至于姚贾,自然是因为他曾经上书嬴政,直接骂姚贾是“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力劝嬴政不要任用这样的小人。
扶苏不疾不徐地说道:“只要想做点什么事,永远都少不了麻烦。”
其实即使什么都不做,也绝不可能安享太平。
两人议定,扶苏便没再打扰韩非,径自回了别庄,叫人把朱小六寻来,吩咐朱小六去县里寻几个屠夫。
秋末的猪虽还不太肥,但也有不少已经可以宰杀了。
先杀几只摸索点经验,到处理后面那一大批时就可以不错失任何宝贝了!
扶苏顿了顿,索性直接列了个单子,让朱小六请完屠夫之后再去买些材料,顺便叫匠人做出需要用到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