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三人明显是外客,那学生既然被问到了,也不好抛下他们自己跑去看球,索性和他们科普了一路扶苏踢球有多厉害。
嬴政神色淡淡地听着,看不出是喜是怒。
李斯有心选扶苏当女婿,儿子李由又在扶苏身边当陪练,当然要帮着扶苏夸一夸鞠球这新鲜事物。
从那学生口里听完鞠球的玩法,李斯稍一思索便夸道:“这鞠球倒是不错,少年人们踢球时能强身健体不说,还能学会协调配合。要是能从小学着怎么踢好鞠球,长大行军打仗肯定也更懂得如何相互协作。”
蒙恬看了李斯一眼,觉得李斯这人口才确实好,一眨眼的功夫就找到夸鞠球的角度了。
蒙恬一语不发地跟在嬴政身后前往鞠球场。
位于学宫西侧的鞠球场比路上更热闹,外面围着一圈圈的学生,甚至还混杂着几个夫子。
蒙恬上前给嬴政清出个好位置,恭恭敬敬请嬴政到前排观看这场由扶苏和李由分别带着两队人展开的鞠球赛。
不得不说,看的人多了,哪怕只是在场中追逐那小小的鞠球,瞧着都让人有些热血沸腾。
嬴政混在观赛人群中,不一会便被周围震耳欲聋的叫喊声吵得耳朵疼,他的目光落在鞠球场中奔跑的扶苏身上。
许是为了平衡两边的实力,扶苏倒不是场中唯一一个小不点,两边的队员都是一半和李由年纪相仿,一半和扶苏年纪相仿。
扶苏平时一向安安静静不闹腾,上场之后倒多了几分男孩儿的英气,像是只一直被关着的幼虎蓦然出了柙,身形灵活之余又气势十足,和李由对上都有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因为专注比赛,扶苏并没有察觉到嬴政的到来,酣畅淋漓地与李由比了一场。
由于李由习武的时间比扶苏长得多,兵法更是已经学了好些年,不管是比体力还是比策略都比扶苏略胜一筹,最终这比赛还是李由那一对赢了。
扶苏出了一身汗,输了也不恼,笑着说:“师兄你是不是又偷偷练习了?”
李由好强得很,习武时但凡有被他比下去的苗头就会自己关起院门偷偷加练,偶尔讨论兵书落了下风还会闭门苦读,扶苏有理由相信李由背着他偷偷练球。
李由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怀德就悄悄上前和扶苏禀报嬴政来了的消息。
周围人太多,闹哄哄的,扶苏抬眼往怀德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瞧见了立在人群中听其他人议论着什么的嬴政。
扶苏愣了一下。
前两次嬴政过来隔了半年有余,这次嬴政距离上次过来却只隔了一个多月。
想到前不久嬴政写来的那封训斥信,扶苏鼻子莫名发酸,他其实不算个真正的小孩了,理应不会再为嬴政毫无理由的一通教训难过,这段时间入梦后却总会梦见当初那封诏令。
扶苏稳住情绪,把鞠球场腾给了朝气蓬勃的学生们,自己与嬴政一块回别庄。
一路上,父子俩没怎么说话,扶苏不时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默默跟在嬴政身后往回走。
李斯和蒙恬见此情景,都默契地没说话,回到别庄后也没跟着嬴政与扶苏父子俩进院子。
嬴政来过三回了,早已熟悉扶苏住的院子。
嬴政信步入内落座,看了眼刚才在球场上还神采飞扬的扶苏,不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扶苏坐下。
扶苏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父王。”
嬴政挑眉,说道:“怎么?不哑巴了?”他斜倚着凭几,向扶苏兴师问罪,“还和我闹脾气了是不是?”
“没有。”扶苏立刻反驳。
嬴政伸手点了点扶苏微红的眼眶。
信里可以说谎,话里可以说谎,这一看到他就红了的眼睛说不了谎。
这小孩的倔脾气约莫是像了他,能忍耐,也能伪装。
若是旁人,嬴政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还会让对方好好装,最好别再他面前表露半分,否则他不会哄人,只会觉得对方很烦,并勒令对方从自己眼前消失。
真换成别的人,别说只是骂了一顿了,即便打了杀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是养孩子这事儿,养着养着就不一样了,他既然已经腾出那么多时间关心扶苏的学业、关注扶苏平时做了什么,这个儿子对他而言意义自然不一样了。
嬴政淡淡问:“我是你的谁?”
扶苏一顿,回道:“父王。”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哽咽。
嬴政道:“知道就好,你是我儿子,在我面前觉得委屈便说出来,别自己偷偷躲着哭。”
扶苏想回一句“我没有躲着哭”,眼泪却比话跑得快,一下子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他原以为自己一点都不难过了,可是听到父皇说“你是我儿子”,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
嬴政想了想,抬手将哭得伤心的小孩儿捞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才豆丁大那么一点的小子,一天到晚装出大人模样给谁看?想哭便哭,想闹便闹,还有人敢笑话他嬴政的儿子不成?
他嬴政的儿子,永远不必过那种看人眼色过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