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一边,陆时秋回了县衙,就让柳大郎去牙行把人牙子叫来。
得知是县衙要人,那人牙子颠颠地跑来了。
带来了三十多个下人,小的有十二三岁,大的有二十五六,收拾得还算干净。
人牙子躬着身冲陆时秋介绍,“这些都是学过规矩的。都可以签十年活契。”
死契已经废除,活契最高只有十年。
陆时秋没有先挑人,而是问她,“我想要个管家,你这边有没有可介绍的”
人牙子一听要管家,这可了不得,“您还别说。这管家一般可不到我们牙行来。人家是有本事的,凭自己本事就能找到主家。”
陆时秋看着她,听她下文。
这人牙子见这老爷不吃自己这套,也不尴尬,接着道,“我倒是认识一人。之前常跟我打交道。他是李府的大管事。”
陆时秋刚到这边没多久,对这边的大户人家也不熟悉。
人牙子见陆时秋一脸迷茫,便多说了几句。
原来这李府也算是泗州县的大户人家。李老爷在世的时候,家里经营几家店铺和祖田,虽然没有扩大家业,但也算守成。
可是自打三年前李老爷得了一场急病,家当全落到唯一的独子手里,李府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人牙子拍着大腿骂道,“要说那李公子也是一表人才,还是个读书人,早些年还中过童生。可惜他老子一死,没人再管他。他便日日宿在蓝香阁,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那苏巧姑娘可是勾栏里有名的头牌,一夜就得十数两银子。李家就算有再大家底,不消半年也得败光。”
陆时秋刚刚还觉得自己不认识李府。可听到苏巧姑娘,他竟是想起那日在茶楼里遇到的那个白衣书生了。
当时他同窗取笑他被苏巧姑娘青睐,现在想来恐怕是银子使得比较多吧。
“那刘管事以前是李家的大管事,常来我们牙行买下人使唤。前段时间,李公子遣散下人,还让他卖铺面。他是个直脾气,劝李公子别再鬼迷心窍,不成想李公子竟撵走了他一家。”
不识好歹啊陆时秋摇了摇头,不免有些唏嘘,这刘管事倒也是忠仆,还知道劝诫,可惜那李公子已是入了色心,如何肯回头。
陆时秋来了兴致,“你可知道刘管事家住何方”
“就住在雨林街。陆老爷,我给你叫去。”人牙子点了个小厮,如此叮嘱一番,那小厮从后衙蹿了出去。
不多时,那小厮带了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刚进来,中年男人就给陆时秋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见过陆老爷。”
陆时秋微微一笑,“你见过我”
刘管事老实摇头,“没有。小人只知道县令大人姓陆。”
陆时秋点了下头,“我府里缺个管事,你可愿来”
刘管事眼前一亮,拱手笑道,“不瞒陆老爷,小人正在寻一处主家,能得陆老爷青眼,实属三生有幸。”
陆时秋笑了,这人会说话。
却听刘管事皱了皱眉,“只是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
陆时秋支着下巴问,“他们可是自由身”
刘管事点头,“是。现在都住在雨林街。”
陆时秋不在意,“那就一块签了吧。这县衙后院地方这么宽敞,也得需要不少人打扫。”
刘管事喜不自胜,“多谢陆老爷。”
陆时秋示意他看向那三十几个下人,提了自己的要求,“我要机灵一点的,不喜欢涂脂抹粉,心思不纯的。你帮着挑人吧。”
刘管事以为陆时秋是在考验自己,问道,“老爷要多少个下人”
“加上你家的,一共要二十个就成。”
刘管事点头,从里面挑了十三个人,丫头多于小厮。主要是这后衙比较大,姑娘比小子心细,更适合干细致活。
陆时秋瞧了一眼,也没看出不妥,很爽快就付了银子。
人牙子一次卖了这么多人,喜得眉开眼笑,好话不要钱往外蹦,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带着剩下那些人走了。
等人一走,陆时秋便让刘管事升任管家,“这些人都由你来。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刘管家躬着腰,听他吩咐。
刘管家这才知道陆时秋这个县令老爹居然是个教书先生,想收天份高的弟子。
“男女都可以。只是我的束脩不低,还有考中之后,需要额外支付我一笔银子。当然,若是资质特别好,我也可以一文不收。”
当陆时秋说出价钱时,刘管家猛得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只是见老爷面色严峻,不像说假话的样子,他只好竖着耳朵听。
“我这边有试题,你按照他们的年龄,让他们回答。收上来后,我自己来筛选。”
刘管家应是。
等陆时秋一走,刘管家就给这些下人讲大院里的规矩,给他们安排岗位,之后就跑到前院打听老爷身份去了。
这一打听才知道这县令爹有多牛。
现在一听他提的那些要求,竟也不觉得离谱了。
这事交给刘管家,陆时秋便丢开不管。
没几日,他再出去溜达,居然连卖菜都知道他的名字了。
“哎哟,我家小子要是被他看上,那将来就有指望了。”
“那么多人去参加,我看难选着呢。”
“碰碰运气呗,万一选上了呢。”
不仅仅是这些卖菜的大娘大婶,就连那些教书先生都很心动。
他们年纪大了,倒不是想要拜师,而是想跟陆时秋这个状元切磋学问。
三日后,就在县衙门前的广场上,百姓自己带了板凳和文房四宝,过来参选。
县衙的下人全部站在四周维持秩序。
这些孩子倒是没有发出动静。
考试规矩,他们之前早就被警告过。如果交头接耳讨论,当场取消资格。
卷子发下来,陆时秋站在场上,看着这些孩子顶着寒风提笔写字。
他们的父母站在四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眼里充满担忧。
好在答题时间很短,只要一柱香,就有下人过来收卷。
晚上,陆时秋挑灯改卷子,像方永康那样全部答对的绝顶聪明之人根本没有发现。
有十个人答对了八道题。其中三个是姑娘,七个是男孩。
他把三个姑娘的答卷挑出来,剩下七个放到一边。
如果这七个男孩像方永康那种资质,他倒是可以破例收下。只是这种资质,就没有破例的必要了。
囡囡早先得知父亲要挑弟子,猜到他今晚必定要挑灯批卷,她忙完政事打算过来帮忙。
囡囡推门进来,一眼便看见陆时秋坐在书桌前凝眉沉思,她笑着坐到他对面,“爹你全部改完了”
陆时秋点了下头,把他刚刚挑出来的三张答卷递了过去。
囡囡接过来,先看了眼名字,有些讶然,“居然都是姑娘家”
囡囡觉得挺稀奇,她爹出的这些题目很罕见,这三个锁在深闺之中的女子竟能答对这么多,看来还真是小瞧了泗洲百姓。
囡囡看着她爹,“爹,你想选这三人吗”
陆时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笑看她一眼,“有何不可”
段黎书天资不佳,年纪也有些大,等她考中科举,囡囡都能独当一面了。
反倒这三个姑娘,年龄小,脑子活,可造空间很大。
陆时秋握住自己的手,摩挲几下,笑道,“只要她们家人同意,爹可以只收她们的束脩。不收其他钱。”
囡囡低头看了眼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
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事也有了结果,陆时秋催囡囡回去睡觉。
囡囡点了点头。
走到门口,囡囡突然回头,“爹,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决定要收女弟子”
在这个时代,男子读书机会远胜女子,她不相信,这三个小姑娘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陆时秋对女儿的敏锐很是欣赏,轻轻一叹,也没瞒着她,“你一个人走这条路太辛苦了。爹希望你能有个帮手。”
其实这几次科举下来有不少女官,但是他女儿跟那些人没有过接触,只靠共同身份终究有些薄弱。反倒不如,同门之谊来得可靠。
囡囡眼眶瞬间红了,她抿了抿嘴,摇头,“爹,我不觉得辛苦。有你在,我就觉得有底气。”
陆时秋轻叹一口气,“傻丫头,爹只是个先生,从来没当过官,对官场上的道道根本就是一窍不通。所谓隔行如隔山,如何能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