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芙萝已经无从想起了。
她被容衍熊熊抱住,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然后就这样呗。她好心好意的安慰他,过了好会他从她身上挪开。
“陛下回去吧?”芙萝小声道。
她跟过来是被黄孟给坑的,不是她自己愿意过来。
容衍瞧着似乎已经差不多了,她干脆也就顺势提出回去。
容衍没有立即回去,他带着她站在李氏葬身的地方不远处,看着人在那里刨土寻找可能的一点尸骨。
芙萝侧头过去看容衍,容衍站在那里,脸上无悲无喜,眼里却是死气一片。
就算令人去挖去找,芙萝知道,容衍心里也明白,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东西。
黄孟见容衍已经站在那里许久了,满脸担心的过来,芙萝对他摆摆手,摇了摇头。
现在容衍这样,谁也不要过去的好。
芙萝陪容衍站着,容衍不动,她也不动。今日外面天气还算好,没了能把人给烤熟了的暑气,甚至还有风,有几分凉爽。可是到底还是夏季,站了一会她就有点受不住了。
汗珠从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就往脸颊下淌。
芙萝想着要怎么偷偷的把额头的汗珠给擦了,顶着满头的汗珠不好看。
容衍突然掉了头,走了几步。他一下停住,回头过来看芙萝。
芙萝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跟上。
车驾里的冰块即使在容衍离开之后也依然在及时补上,一入车内,凉爽就扑面而来。
芙萝忍不住惬意的呼气。
容衍听着她小小的舒服的呼声,叮嘱外面的人端水进来。
芙萝到了车内之后,就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今天的确不热,在外面站着也还算轻松,可是还是没办法和銮车里相提并论。
外头的黄孟福至心灵,一下就送来一壶,不过杯子还只是只有一个。
容衍不喜欢被人伺候,不用芙萝动手,他自己就倒了一杯,然后送到芙萝跟前。
芙萝看着面前的玉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陛下?”
“你喝吧。在外面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受不了吗?”
芙萝谢过,从接过玉杯。容衍不喜奢华,作风简朴。平常皇帝喝下去的水里,一般都是从京城郊外特意运送过来的清泉水,完了里头还要加各种东西。
容衍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很多从容征那里来的奢侈习性,到了他这里就叫停了。
水也只是玉泉水,并没有一丝半点的东西,入喉清凉甘甜。
她一口气喝完,拿着杯子,她不由得又去看容衍。
容衍站在那里,正好往她这里看过来,和她投来的目光撞在一起。
“怎么了?”容衍问。
芙萝拿着玉杯,胆子很肥的问,“陛下,阿芙能再喝吗?”
玉泉水她已经有好几年都没喝着了,这东西只供皇宫,只有帝后能用。舅舅还在的时候,她还能用,舅舅没了,她就被唐太后和郑皇后各种折腾了,容征就是个狗比,嘴上说爱她爱得不得了,结果亲娘老婆都搞不定。
容衍给她又倒上,结果芙萝把一壶水都喝完了。
容衍瞧着手里已经空了的壶,很是随意的放到一边。
芙萝其实还想喝,不过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坐好了。
在车里的日子比外面好,一会没到,就差不多要回去。
容衍亲自过来,但没有从头到尾在这里守着。
回宫之后,黄孟过来禀报,说一无所获。
那里的土都已经让人挖出来,过了筛子不够,还要去拿到河水里再洗。但是几遍下来,也依然没有半点人骨的痕迹。
容衍听后,长久的沉默下来。
他只是让殿内的人退下,黄孟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芙萝。
芙萝现在是真怕黄孟,感觉这老小子一眼看过来,保准没有什么好事。
容衍让其他人退下,但是没有让她走,所以芙萝还是得苦哈哈的站在那里。
“你过来吧。”正芙萝羡慕那些退下的宫人内侍的时候,容衍突然开口。
容衍从听到黄孟说一无所获开始,就一直沉默。沉默得让人头皮发麻。
芙萝听到他开口,下意识头皮一紧,但她还是强撑着到他跟前去,“陛下?”
在她看到他的瞬间,就被他眼里的无神给吓了一跳。
他的眼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有神的,只是里头的神情不同罢了,或是谦虚恭让,或是谨小慎微,又或者是如今的不怒自威。
她从来没有见过现在他这般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容衍摇摇头,不知道在否认什么,他向她招了招手,让她离的更近一点。芙萝横下一条心,干脆直接走到他跟前。
她也不问,什么都不说。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容衍毫无征兆的,直接抱住了她。他坐在那里,头直接贴在了她的腹部,双手绕过她的腰。
他如同溺水的人,拼死的抱住他唯一能抓住的乔木,只有抓住她,自己才不至于被淹死。
这世上和他有关系的,只有她一人了。
这样的姿势很像小孩子在寻求大人的保护,芙萝被自己突然而来的想法弄得给无语了小会。
容衍出其不意的这么一下,比白天里头在城郊的那个还要吓人。
芙萝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软下来。
现在这样,至少比当初在仙波殿杀人的那个时候强。
她动了动,结果换来了容衍更加用力的拥抱,那个力道差点没让她瞬间眼前发黑。
容衍有没有用尽全力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她的腰要断!
芙萝嘴里发苦,她其实最初的目的不过就是和前任打好关系,从此以后你好我好大家好,结果现在她恐怕是好不了。
容衍好,她不一定好。容衍不好,她一定跟着不好。
这叫什么事!
芙萝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和安抚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如果不是容衍那么大一个人,换个小孩子过来,那简直就是母慈子孝的一幕。
芙萝也不出声,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要说什么。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干脆不说什么好些。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拍了一会觉得,这样好像有点智障。然后她干脆就轻轻的轻轻抚着他的脊背。
柔软的触感在后背上凝聚不散,柔软而温暖,像是无声的抚慰,要将他心底那些不甘和愤怒全都安抚下来。
“我其实已经记不得她样子了。”容衍开口。
芙萝不说话,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爱说话的人,尤其这个时候,比起嘴上一大堆话,倒还不如安静来的好些。
她只是在他的背上轻轻摸了两下,示意自己正在听。
“我能记得她什么呢?那时候我也不大,才六岁。她脾气并不好,不过好脾气的妇人,在那个时候是活不下去的。”
容衍在此刻几乎放任自己完全的徜徉在温柔乡里,
芙萝就又拍了两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开始觉得不好说话,现在她觉得自个要是说句话,弄不好就踩着了容衍的哪个点上。这母子之间最是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做儿子的抱怨亲娘,他说而已,她要是跟着一块说不对,恐怕是要找死。
可是和他作对来,说他亲娘是爱他的……
好像她今天白天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试过了,至于结果好像没用。
那说了不如不说。
芙萝觉得除了当初容征继位之初,她还真的没有像现在这么头痛过。不过她现在不必要和郑皇后和唐太后两个斗智斗勇。
容衍身边真是干净。
“那时候壮年男子都不一定活下来,三天两头只吃一顿饭司空见惯,根本就不算什么。有时候为了抢吃的,杀人不眨眼更是平常。她脾气不好也是应当的,至少我还有娘要,不至于像外面那些孤儿一样无父无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她不想要我了。”
芙萝很惊讶,五岁的事他还记得?她五岁的时候,死活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了。
容衍到底是吃了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她想要把我丢了卖了,可是那个时候兵荒马乱的,除非是那种势力强大的家族,才有可能有那个闲心思去买奴买婢,换个人家也不过是多了一张要吃饭的口。哪怕她只是要一袋米,也没把我卖出去。她想把我丢掉,是我抓住她不放手。几岁的孩子,懂事不懂事,都是看爹娘的,她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
“最后日子太难熬了,她打算带着我去死。到了河边,到底还是没能拉着我跳下去。最后就这么回来了。”
“后来,她就去找那个男人了。”
容衍不说她也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先帝,她的亲舅舅。
“她以为日子终于熬到头了,终于可以看见头了。”容衍笑起来,笑声里却是叫芙萝各种毛骨悚然。
芙萝一惊一乍,赶紧的在他的背上又好好摸了几下,就和安抚一只大猫似得。
她养的猫温温柔柔,生气都不伸爪子,但是她手里的这个,一个不对劲,恐怕要死一片,若是条件允许还能亲自动手。
“但是她错了,这个男人,她以为的夫君比外面那些恶汉更要残酷无情。到如今我已经不太清楚长什么样了。但是她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芙萝心底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是嘴里还是问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