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好心指了个路,他不会把自己姐姐的死亡直接和她联系在一起来找她报仇吧
不对,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有什么理智可言。
易桢立刻起身,摸到自己的剑,警惕地盯着门口。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易桢还没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谁,就已经听到一声兵刃相击的清脆响声。
准确的说,刀锋和指爪相击的声音。
村子里的屋子都是平房,小杜弟弟的房间就在斜对面,他听到异响赶到她门口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刚好赶在那孩子把她门推开的瞬间把他整个人击退了。
杜常清无意伤他,把人逼退之后迅速进了屋子,确定易桢一点事都没有才放下心来。
这么大的动静,那两个寡妇姐姐也被惊动了,匆匆穿了衣服出来看怎么回事。
易桢轻轻说“他速度好快。”要是来修隐生道,绝对是苍老师梦寐以求的好材料。
杜常清见她不自觉地靠近自己站着,心里有微末的欢喜,低声解释道“他母亲应该也是速度快的妖修,在他身上速度快的天赋更加强横,但是同时恐怕也加强了妖修身上嗜血偏激的性格。”
易桢“异族通婚好危险啊。”没有生殖隔离也麻烦多。
虽然鱼哥确实长得好。
杜常清见她一脸确信,想着自己反正和她是同族,虽然并没有多赞同她的观点,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
杜常清护着她出去,那孩子修为极为浅薄,却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高敏捷,被杜常清击飞出去,在半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也不敢再去找易桢,匆匆忙忙想重新隐没到黑暗中去。
然后就被一鞭子从半空中抽得滚在地上爬不起来。
易桢心里咯噔一声。
她原本在有光的屋子里,骤然走到漆黑的夜里去,眼睛不适应,一下子看不清外面具体是怎么回事,先是听见了一声冷冷的嗤笑,随后才发现这个简朴的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宫中的禁卫和穿着黑色控鹤袄的北镇司诸人泾渭分明,方才徐贤的那一鞭恐怕已经抽断了那孩子的大半肋骨,他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嘴里依旧是那种哭得说不出话来才会发出的喘息声,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中,还有破碎的小声呼喊
“姐、姐姐,姐姐救救我”
可是他姐姐已经死了。
北镇司诸人和宫中的禁卫对峙着,一时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
两位寡妇小姐姐缩在墙角,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次是我先来的,徐督主。”延庆公主的车架停在这个简朴小院的正门外,因为车架太豪华,比门都大了一圈,延庆公主已经从车架上走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
她换了身衣服,现在身上的衣服都是纱制的,茭白轻纱,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有手腕微微露出一点光洁的皮肤。
“北镇司抓不到人就罢了,现在还来抢功,徐督主的脸还要不要了,嗯”延庆公主是刚到,微微扬着下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徐贤眯着眼睛笑“哦我哪里抢功了人是我赶离上京的,抓是我亲手抓的,抢了公主哪门子的功”
延庆公主冷笑道“明明是我的人在这里守株待兔逮到的,徐督主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之前几个月都抓不到人,现在我一抓到人就出来抢功了”
徐贤“公主硬要说是自己的功劳,徐贤也没有办法。但是这凶犯落到公主手上,只怕公主要被他蒙骗了,徐贤实在是担心。上刑我们北镇司最是专业,保证扒他一层皮他也还活着,一句骗人的假话都不敢说。”
延庆公主冷声道“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被他蒙骗”
徐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啊。公主别看他小就觉得他可怜了,他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呢。之前公主明明觉得那个刺杀郭颖的小刺客可怜无辜,但是那个小刺客当街杀人,罪无可赦。现在只好把一切的罪魁祸首喏,郭家这小子杀了血祭那孩子一场。公主不觉得这建议好极了吗”
延庆公主质问道“郭家这小子什么时候是罪魁祸首了”
徐贤拍拍手“哎呀,公主,都说了我们北镇司用刑有一套啦,那小刺客什么都说啦。”
“那个郭家的郭颖小姐呢,要把这小刺客赶出上京去,就是因为这个小刺客发现了她那位庶弟的秘密呢只不过那小刺客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郭家的庶子,只以为是个什么怪物呢。他也挺冤的。”徐贤往院子中间望了一眼,笑了“郭小姐到底是个姑娘家,都下手了,还不干净利落一点。现在你看,反而把命送掉了吧。”
他眼底有讥讽,不知道算不算恨铁不成钢,眼神一转,落到延庆公主身上,多了几分看不清的复杂“公主,我说的对吧”
延庆公主有什么表情,易桢看不见。她在杜常清身边,听见徐贤说了这么些话,心里“啊”了一声,想着果真是一报还一报。
郭家的妖修庶子野性未改,半夜跑出去杀人玩,最后被北镇司收监,恐怕要极刑收场。
郭家的郭颖小姐,为了包庇杀人的庶弟,把来投奔郭家的乡下孩子打断手赶出上京,最后被这个乡下孩子一刀毙命。
带着一个劣质手镯的破落贵族后裔,从乡下来到上京,以为凭着自己的刀法可以成为郭家的门客,却被打断手赶了出去,一刀杀了毁掉自己未来的郭家小姐,最后因为当街杀人被北镇司治罪。
延庆公主大约是有些累,往护卫在一边的红衣壮汉身上一靠,眼皮一掀,直接不讲理了“这到底是世家的子弟,就算是杀了人,也应该归世家处置。花朝节在即,徐督主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吧”
徐贤见她懒洋洋的,心里知道她这么姗姗来迟是去干了什么,音调也惫懒起来“我倒是不知道公主原来是世家出身。杀人就是杀人,杀了那么多人就要关起来准备秋后凌迟。”
延庆公主大约以为他这句话依旧是像以前那样阴阳怪气,但是细细分辨却不是,她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匪夷所思“徐督主,这天下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你手上有多少人命自己不知道吗”
徐贤眯着眼睛笑,仿佛在挑衅“对啊,公主记得早日杀了我给那些枉死之人报仇,这才是维护了世间的公平。”只不过公主打不过我、也杀不掉我。
易桢有点读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她好像明白延庆公主的行为逻辑了延庆公主其实并没有什么坚定的立场,所以她前后两次持方自相矛盾,她只是习惯站在徐贤的对立方。
延庆公主觉得他又在阴阳怪气,真的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挑了挑眉“我从来就不是你放在心上的对手反正你就是要和郭家杠上是吧。郭家这次好像不打算保这个妖性未脱的小子,你下手太重也没人在乎。”
还是在暗示他下手快点,给孩子一个痛快。
徐贤也没做什么承诺,行了个标准的告退礼,背过身去示意自己的下属将在院中痛苦呻吟的男孩带走,几个刹那,满院子黑色控鹤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延庆公主觉得很无趣。
她想救的人并没有救下来,给徐贤添堵的目的也没有达到。正转身要走,忽然余光瞥见了易桢,十二时辰之内几次三番地遇见这个姑娘,她忽然起了兴趣,往易桢的方向边走边问“这位姑娘到这里来是做什么”
易桢还没答,红衣壮汉蒋虎就已经把刚才她的话全部转述给了延庆公主。
“哦找药在苦山是要找阴沉木吗”延庆公主问。
延庆公主虽说是公主,但一身华贵的珠宝首饰,再加上她本身的气质偏成数,看着不像是公主,倒像是个贵妃。
她身边又总跟着一个红衣壮汉,看着像是贵妃带着拥戴自己的皇宫禁卫军首领,气势汹汹要去砍了皇帝和皇后,自己来坐江山。
易桢见她没有恶意、只是关切的语气,有些不好意思,照着记忆中的样子行了个应该合规的礼“是的。”
延庆公主已经完全回想起来了“哦,那个道长的伤啊。”
她非常大方地朝易桢发出邀请“阴沉木我有啊,别蹲在山上找了,我送你”
易桢一直到被延庆公主拉上车架都觉得有点不现实。
她隔着纱帐朝小杜弟弟偷偷挥了挥手,被延庆公主看见了,穿着茭白轻纱的公主倒是没生气,撑着下巴看她“小妹妹,你真是年轻,还喜欢这些臭男人呢。”
延庆公主懒懒地趴在榻上,她刚才拒绝让小杜弟弟一起跟着,理由也很充分“带外男回宫里像什么样子”
易桢觉得这个延庆公主似乎还可以指望一下,更何况昨晚找了一晚上也找不到阴沉木,要是能走一趟就拿到手,那绝对是血赚。
她心里还抱着一些不好对他人说的心思。易桢一直觉得祝由科这种靠蛊毒来治病的医科有些匪夷所思因为她这一路以来的目的都是要解掉身上的蛊毒,蛊毒在她心中是非常危险、非常不好的东西。
道长帮了她那么多,她也要尽力帮道长治好病才对。
多和延庆公主套套近乎、讨好讨好她,延庆公主好像还挺大方的,也挺喜欢漂亮小姑娘的,万一她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医修朋友呢
真的有点担心道长啊。
易桢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忽然又想到在原书祸心里看到的关于道长对原书女主“易桢”一往情深的只言片语,有些恍惚,但还是朝延庆公主露出了大家都喜欢的,小姑娘的娇憨笑容。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
各地的世家子弟都在全力往上京赶来,自北戎而来的颖川王轩辕昂已经离上京不远了,他递给延庆公主的正式拜贴已经递到公主帐外了。
虽说已经提前用玉简通过气了,但是正式拜贴还是要递的。
延庆公主扫了一眼那张拜贴就躺回榻上,漫不经心“知道了,收着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易桢,觉得这个小姑娘一点首饰一点妆也没有,真是干净得要命。
延庆公主真喜欢干净。
虽然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但是延庆公主觉得这个干净的小姑娘并不会对自己下手,于是就很自然地枕在了她的腿上。
延庆公主很信任自己的感觉。
她身边是没有特别亲近的婢女的。原本皇室成员身边亲近的女官都是从世家里挑出来的,但是现在的世家已经不是皇家可以指挥驾驭的了。而一般出身的婢女,总是被查出来和北镇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延庆公主最喜欢干净的女孩子,可惜她认为自己已经不是了。她把手覆盖在自己眼睛上,拉高的衣袖下是泛着青紫的淤痕,感叹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这个花朝节的烟花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