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和姬金吾其实没有特别多的话好说。
他们俩的出身到底悬殊,虽然因为利益持方一致所以站在一起、有了交情,但是兴趣爱好乃至性格都有些格格不入。
只不过如今徐贤实在是兴奋,看着窗外的夜幕和姬金吾交谈,越聊越兴奋,站起来来回地走动,最终觉得姬金吾滴水不漏的回答有些满足不了他如今亢奋的神经,做出了决定“我待会儿要去一趟修花萼楼。”
姬金吾看了一眼下属传来的消息,说“延庆公主已经得手了,世家刚刚得到消息,还在慌乱中,并没有立刻入宫。你现在去”
徐贤“我现在去”
姬金吾不是很赞同“你在其中可以成为中立者的,没有必要自己下场。”
徐贤说“没关系的。既然那四位家主板上钉钉是死在了她手上,现在宫里的局势已经乱得没法再乱了,我掺和进去也不会对最终的结果有任何改变。”
姬金吾冷静地说“你不下场,也不会对最终结果有任何改变。”
徐贤哈哈大笑“可是我开心啊。人生能有几回这么开心的时候”
姬金吾看见他仰头大笑,笑得都有些失态,有点不是特别能够理解,于是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标准的社交笑容。
徐贤疯起来也够疯,拍着姬金吾的肩膀说“这种开心的时刻,有时候我真愿意拿十年寿数去换,姬城主,我等这一刻等了许多年了”
姬金吾浅浅一笑,即使不能理解他,但是依旧维持了基本的社交礼貌和交谈中该有的信息传达“恭喜徐督主,我就不随你去了。今日宫中危险,我也没有名正言顺出现在宫中的理由。”
他们话语间并没有给予“皇宫”这个令人生畏的词语任何该有的敬畏。不过也确实,“皇宫”是因为有“皇室”才令人生畏,当“皇室”本身变成了棋盘上纵的棋子,那么自然,“皇宫”也就失去了威严,变成了一个可以随意来去的场合。
徐贤朝他一拱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没有姬城主当年帮我,也就没有我的今日。”
他们俩说了几句客套话,才真的分开。
姬金吾明白自己不能随意走动的根本原因其实是他的修为远不如徐贤,就算带上侍卫,一不小心,也很可能会被不知何处的刺客狙杀,不能冒这种险。
他若是有徐贤那么高的修为,今日就亲自去找阿桢了,而不用拜托范汝前往。
范汝其实不太靠谱。
虽然姬金吾同范汝有许多年的交情,少年时还经常同他混在一起胡闹,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姬金吾只能在他走之前反复叮嘱他,希望范汝能够意识到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性,不要胡搞。
范汝就差给他一个白眼“当初人家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好好哄着,现在不理你了你倒是上赶着了。”
姬金吾立正挨打、乖乖承认“我自作自受。”
范汝“”
姬金吾也很想打当初的自己一顿。
这几天姬金吾的心情起起落落,像涨潮一样。
最初在易桢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时候,他对她没法完全信任,所以一直刻意去撩她,想让她喜欢上自己,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掌控她。
她没喜欢上他,他倒是喜欢上她了。
这就叫天理轮回,报应不爽。
等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她的时候,她却横眉冷眼地拒绝他,说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原来她以前在姬家对他还算不错的态度,也是不情愿的吗。
姬金吾那些天不止要面对“我喜欢上的人讨厌我”这种人生惨剧,还要为了自己亲弟弟的修为,疯狂给常清输送观点“阿桢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就是“我喜欢上的人根本和我没有关系”。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根本没有得到过的爱情无所谓失去。
更何况姬金吾没法得到的东西多了去了。
他早就熟练地掌握了拯救自己最后尊严的技巧。那就是假装自己并不想要。
不是我没法得到,而是我不想要。
比如他的修为。
姬金吾经过十几年的努力,终于认清了,他在修行上天赋不算太高,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达到一个差强人意的效果。
回报率太低的事情不要做,是浪费时间,姬金吾明白这一点。
为了维护自己可笑的、可能还剩了一点点的自尊心,他说是自己对修行没兴趣。
在被蛊毒缠上前的时间,他一直算是天赋不错,后来又用长时间的时间投入弥补了一部分的天赋流失,他这么说,大家竟然也都信了。
假装自己不在乎。这招确实挺好用的。
他才不喜欢阿桢呢。阿桢爱喜欢谁喜欢谁。
就是最好不要是常清,她要是离得那么近,他自欺欺人是很难的。
但非要是常清也可以,常清是个很好的孩子,阿桢和他在一起,姬金吾也没什么好说的。
唯独不可以是张苍。
他哪里比不过张苍。
一时激愤下的出口质问,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阿桢当初并不是没有动心,他单纯是自己作没了。
姬金吾真想给自己一剑。
但是要是她动过心,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姬金吾有点不敢想。
因此他现在只是沉默地目送徐贤离开,一身素色袍服立在窗前,看着天幕上的一轮明月。
他和易桢已经离得很远了,他们共有的东西,似乎也只剩下这一轮明月。
延庆公主疲惫地从内室出来了。
她草草披了件长袍在身上,把溅在内裙上的血迹都遮盖住了。
一边的仆从心领神会端了水来给她洗手,延庆公主反复洗了几遍,把血淋淋的手洗干净了,终于从刚才那种麻木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蒋虎依旧是那副憨憨的模样,从她出来开始眼睛就一直黏着她,他向来忠心耿耿,见她神色缓和了才问“公主,里面的人怎么处理”
延庆公主又想起里面血气熏天的气味,条件反射地反胃了一下,对他挥挥手“你去看看,我第一次杀人,不一定死透了,没死多补几刀。”
冯家的家主冯誉已经走到了壮年的末尾,长得不错,就是喜欢玩花的。到底是外室子,就喜欢这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她越受折磨他越喜欢。他不仅要自己折磨她,还喜欢同人一起折磨她。
延庆公主早想着杀了他。
还好冯家这位外室子家主没那个修行的天分,死活像了他那个短命娘,不然延庆公主也没办法直接了结了他。
另外几位,熊家、苏家、林家,那就好解决了。他们本来就是听冯誉的撺掇才来加入的,未必有多喜欢她这具年轻貌美的身子,可能都不如喜欢她所修欢喜道带来的修为增长。更何况早就给他们下过药了。
“外间他们带来的侍卫都处理了么”延庆公主问。
一边的仆从点点头“药性已经起来了,等完全倒下就可以去割他们的头了。”
延庆公主满意地点头。
“明早把他们的尸首给我扔出午门去。”延庆公主说“罪名是指斥乘舆,情理切害。”
她狠狠地咧了一下嘴角“正赶上花朝节,上京到处都是世家子弟,正好杀鸡儆猴,让这些人看看。皇家给他们的权力,皇家自然能收回来。”
一边的仆从恭敬地俯首“是。”
蒋虎已经检查完尸首出来了,喜气洋洋地向延庆公主道贺“确定都死了,恭喜公主。”
延庆公主笑了一声“恭喜我做什么,我费时费力谋划了许久才杀了这四位家主。倒是徐督主,什么都不用做,平白无故就少了四位针锋相对的政敌,恭喜他才是。”
一边的仆从用很委婉的语气说“颖川王守在宫门外斩首听到风声的世家子弟,徐督主真的完全不会管他吗这样的话,徐督主也会被世家视作公主的党羽呢。”
这是在担忧延庆公主没有和徐贤达成铁板一致的联盟。
延庆公主说“颖川王同徐贤说定了,而且徐贤向来对皇室态度很好到底是皇家养出来的狗。”话说到最后,她轻蔑地笑了笑。
但她这句话大抵并非出自真心,说完之后就很快觉得不太舒服,迅速地转移了话题“蒋虎,姑娘还在太医馆,去把她请来。”
蒋虎领命出去了,延庆公主就开始从盒子里挑匕首。
她要给易桢挑一把好看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