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后来辗转过去了几年,他发现酒色可以抑制身上的剧烈疼痛,母亲才惊觉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
母亲很生气,甚至说自己没有他这样的儿子,让他滚出去。
“我从小教你君子端方、教你为人真诚,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
可是母亲刚说完狠话,就流着泪求他学好,不要走了歪路。说自己这一辈子唯一的指望都在他身上,要是他学坏了、出事了,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她死不瞑目。
迄今为止,已经十四年了。
即今多少事,放盏又成空。
“姬金吾。”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的美人跟着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软又温热的唇停在那道疤上,轻轻蹭了蹭。
他内心酸涩,闻到她头发干净的气味,忽然想到母亲的那句话,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配呢。
他从前不那么喜欢她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不配。但是喜欢她之后,觉着她好了,把她放在自己心上,默默地念着,忍不住拿自己去比其他爱慕她的人。
这个时候,就觉得自己不配了,觉得她不可能选他的。而且他难得有那么喜欢、那么想要的东西,总感觉上天不会放过他。
易桢整个人都腻在他怀里,跨坐在他大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腰腹,寝衣单薄,从床帐子外看来,就是一对普通的新婚夫妻,腻在一起说悄悄话。
“姬金吾不要。”怀中美人的头脑似乎都迟缓了许多,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吐出后面两个字“不要”。
她挣扎着起身,有些生气的样子“不喜欢。”
姬金吾“”
郎君和姬金吾在她心中不是同一个人吗。
他稍微扬了扬声音,嘱咐外间候着的婢女去找大夫,回头看一眼她,还是不甘心。
是被人下了药吗,这姑娘,之前这么黏糊糊的。
姬金吾小声问“不喜欢什么地方”
他也是脑子发昏了,明明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起身去外面站着等大夫,可是又不舍得这难得可以轻易问出实话的时候,妄想着
“你还喜欢其他姑娘。”易桢皱着鼻子,明明眼眸中一片昏沉,但是难得话语还有逻辑,想必是在心里念过许多遍这话了“你骗我,你就会骗我喜欢你。”
姬金吾想讨好地去握她的手,这姑娘直接转过身子去不看他。
那件寝衣还是姬金吾特意给她拿出来的,虽然单薄,但是保暖效果很好,怕冷着她。
她没穿袜履,足部早就冷下来了。姬金吾默默地用自己的衣袖给她裹住,然后揣到自己怀里,好暖一暖。
“没有喜欢别人,就喜欢你。”姬金吾说“没有骗你。”
易桢之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祸心里女主的母亲要给女主种无间蛊。
后来发现无间蛊是用来压制绞心蛊的。
她又开始奇怪女主的母亲为什么要给女主种绞心蛊。
找不到答案,所以怀疑绞心蛊是胎里带出来的。母亲和易老爷都没有中过绞心蛊,所以怀疑易老爷不是亲生父亲。女主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而且身上有绞心蛊。
现在真相大白了。原来绞心蛊也是用来压制另一种蛊毒的。
女主的母亲巫羽飞自南岭而来,身上有南岭部族用来操纵人的秘蛊,秘蛊中又含着情蛊。
女主的母亲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这种胎里带出来的秘蛊可以被其他恶蛊压制。
现在真相大白,易桢只要神思清醒一段时间,就能立刻捋清前因后果,可是她没能清醒。
她被骨子里带出来的秘蛊影响着,在月圆之夜情不自禁地去靠近异性。
“你骗人。”就算头脑被月圆之夜影响得无法正常思索,这姑娘还是迅速反驳了姬金吾“你骗我。”
姬金吾低声说“没骗你。真的。阿桢,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没骗你。”
他的话语太真诚了,以至于易桢无法继续坚持自己的说辞,而是说“我就是不喜欢你。”
姬金吾眼巴巴地看着她“你以前喜欢过我,现在肯定也能喜欢我的。”
他未免不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强人所难,但是他过去听话得太过分了,现在不想乖、不想听话了,只要能得到,被骂不要脸也可以。
披散了一头长发的美人眼里水光潋滟,她被逼得有些恼了,可是又不由自主想要继续腻在他怀里,思绪不断拉扯,最后还是败在南岭世代相传的秘蛊上,重新依偎进他怀里。
姬金吾猝不及防又被抱住了,受宠若惊地回抱过去,然后听见怀里的美人嘟囔了一句“你总是骗人。你以前还和其他人玩。”你好脏。
她脑子都被秘蛊搅得黏黏糊糊的,问什么就说什么,全是实话。
姬金吾又最擅长同人交际,就算有的话她出于性格不可能明说,但是依旧读出了言下之意。
姬金吾“”
姬金吾一下子找不到话来为自己辩白。过了一会儿,方才低低地问“阿桢喜欢干净的人吗”
怀里的美人点点头“大家都喜欢干净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喜欢。”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女性,易桢并没有那么强的贞操观念,她也不觉得“爱情中的双方一定不能有前任,有了就没法谈”。但是她现在迷迷糊糊的、头脑不清醒,方才被逼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反击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
姬金吾“”
姬金吾不知道大夫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得不放开她,他只是贪心地享受着怀里的重量,恨不得这夜再长一些,这一刻再长一些。
她不喜欢。
可是他没办法变回以前那个干净的少年了。有些事是不可逆的,他没办法再变成她喜欢的那个样子了。
“阿桢。”
“嗯。”怀里的姑娘被他抱得很紧,声音如同呓语一般。
“我给你买好衣服,给你找好吃的,给你做大房子。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找过来。”他声音压得很低,可能是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你看我不像是能活很久的样子,我们就做一两年夫妻,我死了以后你不用为我守头七也不用守。”
“你和常清都是很厉害的修士,能活很久的。我死了之后,所有东西就都给你们。你就哄哄我,像刚才那样亲亲我,好不好”
这话已经太复杂了,他怀里的姑娘现在根本听不懂。
姬金吾见她不说话,却是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让了。
“可能一两年也没有,时间还要再短。我们就像现在这个样子,你亲亲我,我对你好。阿桢。”
他忽然又涌动了些许勇气,眨着眼睛,不敢看她,觉得自己要求过分了“要是我没那么快死,阿桢和我要个孩子好不好”
说完就觉得惶恐,立刻想起来这姑娘似乎不太喜欢要孩子,赶快改口“还是不要孩子,孩子没什么好的。”
易桢不想听他说话,她又听不懂,刻意去理解他的话反而更加难受,撑着他的胸膛直起身子,捧着他的脸,去吻他、去堵住他的嘴巴,不要继续说那些让她难受的、复杂的话。
她之前只和一个人接过吻,现在也不由自主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去吻,浅浅地贴在他唇上。
姬金吾自然知道亲吻不是这样的,可是他又不敢用任何技巧,怕她嫌脏,僵着身子,任她动作。
亲吻。
这样温柔的、黏糊糊的,来自心上人的亲吻。触碰心上人的心猿意马和身上疼痛被稍微压制的快感叠加在一起。
她吻了一会儿,觉得这么撑着身子太累了,还是全部靠在他怀里比较轻松,不再攀着他的肩膀,放开了他。
姬金吾“”
姬金吾终于彻底退让了。他何尝不知道这姑娘只怕是被下了什么药,可是这样虚假的欢欣也已经让他情不自禁了。
他紧紧抱着她,喉头发紧,被魇住一般“我只要一夕之欢。阿桢。我只要一个晚上,不要把我当成别人。”不要嫌我脏。
月亮已经彻底落下去了,天色微微亮了起来,新的一天要来了。
外间的婢女提高声音通报,以便帐子中交脖颈鸳鸯一般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能听见“郎君,大夫过来了。大夫路上摔了一跤,耽搁了些时间,和小郎君一起过来了。”
姬金吾连忙起身,怀里的姑娘又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他不知道是月亮的缘故,只是心虚地给她盖好被子,站在床前,慌忙给自己理了理衣服。
大夫进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不太对劲,或许注意到了没说。常清应该没注意到,注意到了应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这孩子入世太浅了。
杜常清没有他兄长那样熬夜的习惯,这个晚上才睡了一小会儿,现在精神都不太好,真的完全没注意到有哪里不对劲。
大夫诊了好一会儿脉,下不了结论,露出为难的神色,说可能要请其他大夫来。
姬金吾点头,接着大夫又说“郎君多久没休息了看着精神很差,最好还是睡一会儿吧,闭闭眼睛也好。”
姬金吾胡乱答应,并没有放在心上。
杜常清小声劝他“兄长,去靠靠也是好的。”
到底还是没有去躺着休息,只是在外间的窗户边上靠着,低着眼眸边看玉简边等大夫。
窗户开着,外面是新生的树,开了花,被风一吹,花就飘了进来,洋洋洒洒落了些在他身上。
姬金吾在外人眼里,实在是完美得很。完美无瑕。可是一件完美无瑕的东西,往往并不是真的完美无瑕,他只是浑身裂痕,却没有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