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汝真喜欢这种时候。
自从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常人的表情后,他就十分热衷于观察别人的表情。
尤其是那些不常见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但是说句公道话,新婚夫妇贪欢闹一个晚上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况且新娘长得那么好看。
以美玉配明珠,适获其偶;移干柴近烈火,无怪其燃。
“既然如此,我晚些再去叨唠。”一身素白袍服的年轻人表情有一瞬间根本掩盖不过去的僵硬,随后有些欲盖弥彰地迅速说道。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刚才要去的地方,一刹那似乎想问很多东西,比如那个嫁过来的易家姑娘不是还生着病难受着吗,比如她有没有看出什么来,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常清对夺人所爱怎么看”范汝与他同行,随口问道。
杜常清表情寡淡“仁义礼信,乃立身之本。岂有夺人姬爱,为己嬉娱。”
范汝无所谓地耸耸肩“喜欢得厉害,就该争取嘛。”
杜常清“”
他本来该找个例子反驳的,但是他忽然并不想反驳,倒想听范汝多说几句。
多说几句之后,他要想些什么、又可能去做些什么,却是完全预料不到。
他们俩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耳边忽然响起如雷的鼓声。
那是开船之前例行的鼓声。
“船要开了。”范汝说“回阳城。”
杜常清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许久未见母亲,不知道她最近如何。”
他说的母亲,是姬家的老夫人,在兄长姬金吾接任阳城城主之前,一直都是姬老夫人在主持大局。
范汝“你知道姬夫人最害怕什么吗临行前她一直抓着我担心这事。”
杜常清并不在母亲身边长大,尽力去猜“姬家没落”
范汝“不,她最害怕丑陋的孙子,她说整个姬家必须都是美人。”
范汝“现在她不用担心了。”
杜常清一时不察,顺口接了一句“是,易姑娘很漂亮。”
杜常清“”
他们又一起陷入了心照不宣的沉默中。
从北幽返回阳城,要从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波澜海上驶过,波澜海沟通了北洲中洲和南岭,这片波涛汹涌的海域上发生过极多的传奇。
海上有仙应入梦,人间无处可藏身。
易桢住的这间屋子虽不是姬金吾现在住的卧房,但也是为他准备的。因此,这间屋子基本完全是按照姬金吾的要求来装修的。
比如一张床外面布置三十重锦帐,帘帐全部拉上后,床上暗得一点光线都没有,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姬金吾有严重的睡眠障碍,无法接受与人共眠。所以他入眠时一点光都不能见,所以新婚夫妇才会分居两栋楼阁。
现在锦帐只放下了三重,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外面的依稀天光,再多就看不见了。盖在身上的鲛红被虽然轻薄,但是易桢总觉得从锁骨到脖颈那一块都不舒服得紧,又闷又痛。
她刚刚又吃了一次药,口腔里全是苦味,嗓子好了许多,至少能发出正常的声音了。
大夫刚刚出去了,易桢坐起来,让候在床边的婢女帮她拿一面镜子进帐子里来。
镜子一送到面前来,易桢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艳红色的纹路从衣领中伸出来,爬到她脖颈上,还好没有进一步爬到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药的缘故,这些纹路晕染得很厉害,仿佛晓霞将散。
别吧。
你告诉我,祸心里这个女主,除了美貌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正面筹码吗
现在还毁容,这拿着一手烂牌玩蛇啊。
原书女主蛊毒发作的时候都没有毁容,到底是哪里和她不一样
她大致记得,原书女主蛊毒发作的那一段剧情,轩辕昂还不管她发着高烧强行要和她玩一些尺度很大的游戏。
比如大晚上点着灯在她大腿上烫情疤,一边烫还一边口口声声说我是因为爱你啊。
爱你个大头鬼啊。
婚内强奸先死个妈好吧。
易桢坐在床上发愁。
姬家能待的日子不多了,谁知道那位青梅什么时候王者归来;可是离开姬家,又怕张苍来取她狗命。
而且轩辕昂迟早要发现他被糊弄了,按祸心里描写的男主光环,易桢觉得自己怕是要被他抓回去生崽。
她才不要生崽。
易桢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抓紧时间多修行,等她变成姬家弟弟那种厉害的修士,就可以把欺负她的人都打一顿了
说起来,那个代替姬金吾成婚的姬家弟弟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只知道他是个上品修士,修的是无情道。
难怪那么纯情。
“大夫怎么说”易桢把衣领往下稍微扯了一点点,果然衣领里面也都是艳红艳红的。
“用白獭的骨髓,和着玉与琥珀屑捣碎,可以除去蛊毒留下的纹路。”姬金吾掀开帘帐进来了,一眼看见她脖颈上那一片艳红,挑眉说了一句“晓霞妆”
据传北幽的开国君主有一名妃子,叫做薛夜来,有一次她被皇帝招幸,脸不小心撞到了屏风上,伤处如晓霞将散,十分美丽,宫人纷纷将胭脂画在脸上以模仿她,这便是晓霞妆。
易桢把衣领拢了回去,姬金吾已经挥手让婢女都出去了。这些姬家的婢女动作很快,镜子放回原位,悄无声息地关门,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白獭已经灭绝了,仅存的白獭髓在我手上。”姬金吾开门见山“我可以给你,但你得想个办法把张苍引出来,然后帮我杀了他。”
易桢一愣“你和他有仇”
姬金吾“没有,但是杀他的机会可不多再说不是给你报仇嘛。”他话到后半截,俯下身子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之后又把手撤回去了。
易桢“”
易桢看着他睁眼说瞎话。
这种随手撩你一下好玩的男人真可怕。
易桢“你是不是觉得北幽还不够,要想办法把衮州也攥在手里。”陈述句。
姬金吾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这种蛊纹是会长到脸上去的,我觉得张苍不比你的脸重要。”
易桢坐在床上,只能仰视他,仰起的脖颈纤长,肌肤如雪,雪上又浅浅映照着天边的霞光,眼神却犹如一柄利刃。
一柄不愿意被他人操控把握的利刃。
姬金吾在心底笑了笑。
“我再考虑一下。”易桢直视他的眼睛,说。
谁知道这人是不是骗她的,万一白獭到处都是呢,万一这蛊纹一会儿就消退了呢
祸心原文里女主根本没有出现过这种蛊纹,说明肯定是有什么除了白獭髓之外的东西可以抑制蛊纹。
随意答应去和张苍正面刚,属实不是什么好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