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省,龙溪市,第二干休所门口,大早上的,几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后面跟着七八个年轻人,其中还有一个拿着话筒的记者,以及扛着摄影机的摄影师。
干休所门口,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领导呢。
十多分钟之后,一辆普普通通的丰田考斯特小巴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门口。
看到等的人来了,门口等着的人也迎了上来,摄影师打开了摄影机。
车门打开,李谦下车却被这个阵仗给吓了一大跳。
还没给李谦反应的时间,领头的一位领导就一脸亲切地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有规律晃动着。
“李导你好,欢迎你来到龙溪。”
“您是张部长吧,真是麻烦你们了。”李谦还有点不太确定,这趟来龙溪找一位当年北棒战场上的卫生员,由于是在干休所,所以派人联系了当地的宣传部门。
可是,这阵仗,十多个人,还有记者,李谦差点都以为自己是和某个大领导撞日子了。
不过细想一下,这年头李谦这种导演,完全可以说一句艺术工作者,在某一项艺术成就上达到这个高度,社会地位可是不低。
看张一谋、程凯哥就知道了,去地方上拍戏,当地政府都得配合。
而且,未来影业一融资,身家瞬间百亿,要是一个百亿身家的企业家来投资,市长都得出面。
这还是这个时代,早二十年有李谦这个成就,那是能进中楠海见郭嘉主席的。
电影是唯一能进中楠海的艺术,在当年不是说笑的,也就是现在市场商业化,导演、演员的经济收入增加,社会地位却不断降低了,有得必有失。
市宣传部副部长,区宣传部长,市电视台台长,挨个个地握了握手,婉拒了休息吃饭的安排,那位张部长笑呵呵地引着李谦走进了第二干休所。
“李导这样的大导演,能拍摄一部关于抗米援朝的电影,让我们铭记历史,真是令人期待啊,到时候我们一定号召各部门组织观影。”
李谦连忙纠正他的话,“张部长,其实我这是一部爱情片。”
张部长点点头,“战争时期生死之间的爱情,才更为动人嘛。”
“......”
算了,李谦也不说了,反正这次就是来听一听老人家讲讲当年在北棒战场作为一名卫生员的经历。
不过,看着这一直跟着自己拍摄的摄影师,李谦皱了皱眉,“张部长,摄影机就不用跟着了吧,别弄那么大阵仗,惊到了老人家。”
张部长和市电视台的台长对视一眼,也不以为意,依旧笑道,“呵呵,李导考虑的很周到,那咱们就拍几张照片。”
李谦点点头,也有些无奈。
早知道不和地方政府打招呼,直接奔着干休所来了。
来到一处院子里,门口两个年轻人陪着一位老奶奶,应该就是此行的目的,作为卫生员参与过北棒战争的孙吉香老奶奶。
“孙奶奶您好。”李谦快步走过去。
已经八十岁的孙奶奶看起来很有精神,看到这么多人没有一点被打扰的意思,反而显得更加高兴了,一边招呼李谦他们,一边也不用人扶,慢慢地走进了屋里,“你们好,你们好,快进来屋里坐。”
李谦跟在孙奶奶身后走进了这栋独院的小房子,进到客厅,老奶奶从桌上拿出了几本大相册、一盒勋章,颤颤巍巍地递到李谦手上,又要转身去倒水。
那两个一开始跟在孙奶奶身边的年轻人,才连忙去倒水去了。
在沙发上坐好,孙奶奶问向李谦,“小伙子,他们说你是拍电影的?”
“孙奶奶,我拍的是爱情电影,因为会有一些北棒战场上卫生员的情节,所以向听您讲讲那时候的事。”李谦看着孙奶奶如实说道,一边翻开厚厚的相册,偶尔低头看一眼。
“咔擦!”
旁边电视台的摄影师在李谦头上对着相册拍了个照,又“咔擦”一声,在侧面拍了一张。
李谦眉头一皱,听着孙奶奶说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轻轻地在桌上放下,磕出一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响声。
摄影师看了眼台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而孙奶奶听李谦说起当年的事,原本眉眼里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哀愁。
“我记得是49年5月吧,当时我16岁,带着妹妹报名入伍,当时问我们要到文工团,还是要当护士,我和妹妹都说当护士。”
跟着李谦一起来的齐玉昆在笔记本上记着笔记,电视台的那个记者,也在纪录着什么,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孙奶奶轻声慢语地讲述着当年的往事。
“后来我和妹妹被分到了xx军xx师师医疗队,参加了学习、训练,50年10月,突然接到命令,跟着部队出发,坐火车到了东北,一人给发了一件棉衣,让我们训练背伤员、绑绷带,后来有一天天还没亮,又搭火车过了鸭绿江,进入北棒。
刚到的时候,正好碰上敌人的飞机狂轰滥炸,我们躲在山上一棵苹果树下,一呆就是5天,当时部队里的同志年龄小的都回国,我和妹妹也被劝回,可是我们还是留下来了。
到了北棒之后,天气开始变冷了,在山上没办法过夜,那时候都冷得不行了,班长一看,就赶紧找了一些树叶盖在我们身上。”
孙奶奶叹了口气,眉眼低垂,“但还是很冷啊,又冷又饿,有的时候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身上背的干粮也不能吃,那是给伤员吃的。”
说着,孙奶奶翻开李谦手里的相册,翻到一张泛黄的纸片。
那是新华社关于前线的报道,虽然年代久远,不过李谦还是看得清楚,其中写道:“某部的女看护孙吉香姊妹两人,背了30多斤重的装备,在零下30多度的寒夜里与战士们一道行军前进。部队翻越一座50多里路的高山,大雪没过膝盖,鞋和脚被冻得结在一起,但她们始终跟着部队,到达了目的地,而且又立即开始工作。”
“每个人都不洗澡,身上都是虱子,往腋窝随手一抓就是一把。”孙奶奶继续述说着,“女兵更不好过,每次来例假的时候,只能从棉衣里面抽出一点棉花包着树叶,拿来用。”
李谦愣住了,他想象过战争时的艰苦,负重、雪地急行军、不吃饭,这些他都想过,可是却忽视了,女兵在那个环境,所面临的问题。
一般在工厂里,人们都会说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
可是战场上,女人丝毫不比男人好多少。
奋笔疾书的齐玉昆,也突然停住了,过了两秒钟,攥紧了笔的右手,又继续书写着,那一段过去的历史。
只是他手上越发地用力了,写在纸上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