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时隔一年多,李谦再次见到了齐玉昆。
看着相比一年前略显消瘦的齐玉昆,头上还有一块伤疤,李谦奇道,“老齐,你这一年多在豫南进展怎么样了,头上这是?”
“这啊?”
齐玉昆摸了摸脑袋上的疤痕,哭笑不已,“去年过年的时候回了趟九原老家,顺便去了几家煤矿调查一下,结果有一个小煤矿,他们以为我是记者来暗访,把我给打了。”
这
李谦倒是知道,齐玉昆一开始打算拍一个关于煤矿的电影,他老家九原就有不少煤矿。
后来听一个豫南人讲了讲他们当地的一些事情,又转头跑豫南农村调查去了,调查了一年多,现在才完了。
“煤矿,尤其是黑煤矿,轻易不要去,去也要小心一点,正大光明亮出身份都好一点,最起码看你不是记者,不会对你动手。”李谦建议道。
齐玉昆还有些后怕,点头道,“短时间内不会去了,豫南那边也调查完了,剧本也出来了,我打算开始准备电影了。”
说着,从随身一个破旧皮包里掏出一份剧本递给李谦。
“老大,你给看看。”
“嗯,你等会,吃饭了吗,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吃了。”李谦接过剧本,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了。
“在火车上吃了,老大要不你先吃饭。”齐玉昆连忙道。
李谦摆摆手,“不用,这段时间也没干什么,吃多了还长肉。”
让人倒两杯茶进来,李谦抿了一口,就慢慢地看起了剧本。
已经打印好了,封面是两个大字。
有够晦气的。
接着往下看,故事原型李谦之前就知道了,来自于豫南的真实事件。
在90年代初,村子里的人大多出外打工了,通讯不发达好几年都没什么联系,要么是在外面发达了不回来,要么是死外边了。
忽然有一天,村子里出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结果竟然好几家人都争着说这是自己家的孩子,最后,这口棺材居然在短短几天换了三家主人。
而这个剧本也有点相似之处,就是小山村村长的儿子失手杀死了同村的一个痞子,慌了神的他带着女朋友连夜逃离了。
结果第二天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烧焦了,身份难辨,后面的事情大多都是这具尸体引发的。
围绕着这具身份不明的尸体的,是一个又一个人类的阴暗面,所有人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丑陋的一面。
这个片子,李谦有印象,没想到是齐玉昆拍的。
“有些事,非得问出来?不问就是压在他心头,压一辈子;一旦问出来了,这石头就是压在你心头了”这句话大概是李谦对电影最初的理解了。
“拍!”
李谦放下剧本,给了齐玉昆肯定的答复,问道,“老齐你想怎么拍?”
齐玉昆对电影早有打算,当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在豫南调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焦作话剧团的演员,除此之外,我打算全用豫南演员,甚至一部分人不用专业演员。”
“这是打算不商业化了?”李谦问道。
拍电影用方言的电影不少,系列就是方言,但也没有全部用当地的演员。
全用豫南人,还不全用演员,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最高地还原出豫南农村的乡土气息。
电影不是真实就一定好的,任何真实的故事,都需要艺术加工,才会变得“好看”。
一味地追求真实,大概率会“不好看”
不过,李谦也知道齐玉昆是什么人,他就属于那种有理想的电影人,从事电影行业是为了理想,而不是出名,不是讨好观众。
之前拍的续集,那是他没别的选择,为了生存,不得不拍。
大卖之后,生存不再是问题,拍电影不再有难度,多得是人愿意投资,这个时候,他就有了更高的追求。
一个20多岁的导演,骤然成名,能够放下一切,孤身前往豫南农村寻找素材,而且一找就是一年多。
之前还是有些圆润的方脸,趋于正方形,一趟下来直接变长方形了。
李谦不会这么做,但是不妨碍他佩服齐玉昆。
他笑道,“那就按你说的拍,要钱要人直接找赵军。”
齐玉昆倒是有些奇怪了,李谦是典型的商业片导演,一向看不起那些地下导演的片子,他信奉的是,不管电影多么有意义,都一定要让大多数观众看到,这样的意义,才有实际意义。
他忍不住开口道,“老大,你就不担心砸了招牌嘛。”
“砸不了,不过你得拍好点,用心拍。”
李谦摇摇头,“小众电影,观众不会当成商业大片来要求,不过你可别拍的太丧了,跟你自己一样。”
“我哪丧了,长相是爹妈给的,天生的没办法。”齐玉昆摸着自己的脸,苦笑不已,因为这副长相,明明和李谦同岁,但是看起来起码比李谦大十岁,按老妈的话说,长这么老,找对象都麻烦。
李谦笑笑,不开玩笑了,接着道,“按你说的拍没问题,不要去学那些地下导演,即便是现实性、批判性的电影,也要有正面的地方,要时刻记住,社会有负面,但是同样也有正面,任何标榜真实的电影,只展现其中一面,或者过多的展现其中一面,都不能叫真实。”
这部,也就是,往小了看有亲情、婚外情、家庭暴力、地方黑霸,往深了看有阶级歧视、农村劳动力流失、留守家庭情感维系等等方面。
这不是那种展现农村黑暗的地下电影,电影里所有叛逆、虚荣、**、愚昧、软弱、狭隘、仇恨、**、利益的丑陋下面是恐惧。
而唯一能帮助人们战胜这恐惧的是善良和爱,人们基于恐惧而撒谎,也因为爱而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