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话里仍将自己说做荣恩侯府的女主人,何晏性格孤僻,独来独往,家事从不为外人得知,故而众人也不知未央与何晏的关系究竟如何,只以为她此次回严府,是例常回娘家,因而并未多想。
李季安微微颔首,道“女公子的话,倒是颇有道理。”
顾明轩冷哼一声,道“宗正丞的袒护之心,是否太过明显”
李季安淡淡道“若是袒护,今日过来的,便不是我了。”
顾明轩眼皮微跳,心中有些不解这个残忍毒辣的未央除了一张好皮囊外,剩下再无任何优点,宗正府为何会替她出头
未央又问医官“你说我那日穿着妆花缎的衣裳,又带了两个丫鬟,我且问你,我带的两个丫鬟,可是你面前的这两人”
医官便去瞧身边两人。
一个伏在地上奄奄一息,鬓发虽然有些散乱,但不曾掩去她的秀美,反倒给她添了几分楚楚动人之感。
另一个垂手而立,身量颇高,眉间略带三分英气。
医官怔了怔。
这可比他那日见到的两人好看多了。
他那日见到的丫鬟,一个故作柔弱略显做作,另一个身量虽高,但却是粗苯之感,而不是面前女子的英姿勃勃。
医官道“那日我见到的,并不是这两位姑娘。”
顾明轩面有不虞之色。
未央道“我再问你,你所见的妆花缎衣裳,是妆花缎的何种花样”
医官便那日见的花样说与未央。
未央轻笑,道“这便是画蛇添足了。”
“我知道如今市面上有一种缎子,瞧着与妆花缎差不离,普通人家穿不了妆花缎,便买了这种缎子做衣服。”
未央看向从霜,道“从霜,将那缎子取了来。”
从霜听命而去。
不多时,从霜双手捧来半面锦缎,在阳光照射下,与妆花缎极为相似,只是妆花缎的光泽更为细腻柔软,这个缎子便显得有些粗糙了。
严睿微微一惊,手指微紧。
未央道“你那日见的,可是这件衣服”
医官揉了揉眼,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件。”
“这便是了。”
未央瞥了一眼严睿,嘴角微勾,道“前两日我的丫鬟从霜,偶尔得见老夫人身边的吴婆子在烧东西,她心中很是好奇,便跟了上去。”
“从霜见这衣服委实好看,便心痒难耐,又觉得吴婆子烧了实在浪费,便趁吴婆子不备,将这件衣服取了来。”
未央轻笑,道“带吴婆子过来,看是不是她想要销毁的那一件。”
吴婆子早被从霜吓破了胆子,未央问什么,她便说什么。
吴婆子供认不讳,祠堂内一时无话。
未央的话虽然句句指责从霜贪图衣服,但在座之人皆是人精,哪里不懂未央话里的意思
分明是吴婆子在销毁衣服的时候动作不利索,被从霜偷梁换柱弄了来,这才有今日替未央洗白一切冤屈的机会。
想到这,众人不禁打了个冷战未央早就知道下毒之事是针对她的一个圈套,她表面顺从半句不曾分辩,却在私底下悄悄安排好了一切。
无论是为她撑腰的李季安,还是抓药的学徒、开凭证的医官,甚至吴婆子未来得及销毁的衣物,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甚至就连在座的他们,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根本不是什么被困在祠堂等死的孤女,而是掌控一切、笑看他们一步步走入她设好的全套内的执棋手。
思及此处,严睿面上闪过一抹慌乱,顾明轩眼睛轻眯,李季安懒懒抬眉。
未央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道“事已至此,想来大家也该明白事情原委了。”
“我根本不曾毒杀老夫人,严梦雅误服毒药更是无稽之谈,我不过是碍了别人的眼,那人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罢了。”
未央看向严睿,轻笑道“严右丞,而今府上容不得我的,似乎正是您的母亲呢。”
李季安目光徐徐,落在严睿身上。
严睿心下一慌,连忙道“这一定是误会。”
这件事若宗正府不曾插手,那还罢了,可现在宗正丞在侧,又又有维护未央之意,一旦落实此事是他母亲所为,严家的名声,他的前途,便全部毁在此事之中未央的母亲与外祖父虽然死去多年,但她的外祖父到底是四镇之首列侯之最的镇南侯,又是为国捐躯而死,天子哪怕是为镇南侯做面子,也不会任由旁人这般欺辱未央。
严睿赔着笑,道“老夫人素来待你极其亲厚,怎会设计害你”
从夏啐了一口,道“老爷说这句话也不亏心,老夫人最宠爱的,当是那个最会扮可怜的贱人才对。”
听到“贱人”二字,顾明轩狠狠瞪了从夏一眼。
他当初就不该留这个丫鬟的性命。
严睿面色微尬,曲拳轻咳,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却不好反驳从夏的话。
未央眉梢轻轻一挑,道“严右丞的意思,是继续查下去”
严睿怔了怔,有些不明白未央话里的意思。
难道这件事不是老夫人做下的
老夫人不喜欢未央的母亲,也连带着不喜欢未央,平日里很少给未央好脸,未央并不是一个委曲求全之人,见老夫人不喜她,也不大尊敬老夫人。
时间久了,老夫人与未央之间的矛盾便越发深厚。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母亲,他夹在中间,颇为难做。
未央是正妻嫡出,母亲是兰陵乡君,外祖父又为国捐躯,老夫人为着严家的名声,不好明目张胆刁难未央,想出这样的主意来陷害未央,实在再正常不过老夫人是他的母亲,知母莫若子,老夫人是什么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这件事,的确是老夫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不是老夫人做下的,又能是谁算计的
严睿想了半日,也不曾想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管是谁做下的,这事一定要查到底未央到底是乡君之女,今日又有宗正丞在此听证,老夫人哪怕是他的母亲,陷害乡君之女也免不了杖责五十。
老夫人一把年龄,怎能经受这般的杖刑
更何况,此事若是传出去了,他与严家,还有什么未来可讲
严睿斟酌再三,开口道“老夫人是我的母亲,我为人子,自然不能让母亲蒙受不白之冤。”
“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未央眸光轻转,道“那便依严右丞之言。”
她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这个严家,从里到外烂透了,不是朽木,便是禽兽,吃着她母亲留给她的家产,享受着母亲留给她的尊贵,却还想鸠占鹊巢,将她逐出家门,独吞母亲留给她的一切。
他们这般害她,便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未央轻轻一笑,轻啜口茶,看了看一旁的顾明轩,道“此事虽不算真相大白,但也洗刷了我的冤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报复这些人的第一步,便是从伤她最深的负心汉开始。
未央揶揄道“顾郎君准备何时向我三跪九叩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