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觉得皇孙是个小可怜,她感同身受,又何须险些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剑锋不断逼近的场景,经历一次便够了。
“臣女救皇孙,一是因为与皇孙投缘,二是因为晋王殿下账下的红人顾明轩。”
说到这,未央声音微顿,好看的眉头不耐地蹙了蹙,面上的厌恶之情一览无余。
未央道“顾明轩薄情寡义,辜负了臣女的一番深情,又仗着晋王的威风,让臣女的父亲严睿将臣女赶出家门,想将臣女置于死地。”
“臣女好不容易从他的算计中逃出生天,又怎会甘心再度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谈起与顾明轩的恩怨,未央声音里满是憎恨,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未央道“所以臣女一定要救皇孙,不仅救皇孙,臣女还不想让晋王成为储君。燕王、蜀王,甚至楚王,他们哪一个不及晋王”
“陛下觉得臣女为大夏也好,为一己私利也罢,总之,臣女不想晋王为帝。”
未央的神情动作落在天子眼底,天子抬了抬眼皮。
未央与顾明轩的恩怨,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而今听未央再度提起顾明轩,他心中有了另一番计较暗卫查到在外散步太子消息的主力是顾家人,他一直担心顾家人与未央联手,如今看来,倒是他多心了。
未央恨顾明轩入骨,怎会与顾家人同一阵营
“罢了。”
天子沉声道“你当初助皇孙,今日又助晏儿,你可知晓,国之储君非同小可,非个人喜好所能左右。”
“未央,你让朕很失望。”
天子目光徐徐落在未央身上,轻按眉心的动作更是满怀惋惜。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痛惜未央因一己私欲的行径。
未央见天子这般,心中好笑,但面上仍是端庄持重的,说道“臣女当初救皇孙,乃是不得已而为之,今日与阿晏同在一处,不仅是因为个人喜好,更是为了大夏的将来。”
天子当真有意思,收拾她便收拾她,何必往她身上扣上一盆盆的脏水弄得好像是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一般。
何苦来哉
她现在孤身在皇城,天子想要处罚她,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未央正色道“皇孙年幼,自保尚且不暇,太子又居心叵测,手段险恶,阿晏不同,阿晏更像陛下,有所为有所不为。”
未央轻轻巧巧给天子送上一顶高帽,见天子眉梢轻挑,眼底闪过一抹玩味之色,便笑了笑,继续说道“阿晏若为帝,必能继承陛下之志,削藩平乱,威加天下。”
“这是我选择阿晏的理由。”
“也是你对太子出手的理由”
未央的声音刚落,天子声音说道“你可知加害天家子嗣是甚么罪过”
“未央怎敢加害太子”
未央道“太子殿下纵然害未央家破人亡,爷爷远走海外荒岛避世,可他是太子,国之储君,未央便对他只有敬畏的心,不敢生出其他心思。”
才怪。
得知太子没有死的消息后,她日夜期盼着将太子碎尸万段。
但面前的人是天子,她只能将自己的小心思收一收。
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之前,她还是不要惹怒天子为好。
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看天子与太子相斗。
这才是她将太子消息散布出去的真正原因。
天子何其自负,怎咽得下被太子蒙骗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恶气
再者,继承人有皇孙与何晏,他无需留一个给自己添堵的太子在世。
未央恭敬诚恳,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天子冷笑,拿起御案上暗卫们送来的卷宗,扔到未央面前,道“朕的眼睛不瞎。”
厚厚的卷宗落在地毯上,未央眼皮跳了跳,俯身将卷宗捡起,一页一页翻看着。
到底是掌政五十余年的天子,连她推波助澜做的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
不过还好,她与顾明轩的事情暗卫们不曾查到,再加上她刚才的那些话,天子不会怀疑她与顾明轩的关系,顾家对太子出手的事情,天子只会以为是太子容不得顾家,顾家为求自保,不得不想办法除去太子。
至于除去太子之后,适合做傀儡的小皇孙,燕王或者蜀王,哪个不比功于心计的太子强得多
天子不知她与顾明轩的关系,她与顾明轩才更容易行事。
或许,这将会成为她出奇制胜的转机。
未央合上卷宗,秀眉紧蹙,又舒展开来。
她慢慢讲卷宗放在面前地毯上,正襟危坐的姿势松散下来,抬头看向天子,轻笑一声,说道“未央无话可说,但凭陛下处置。”
为了让天子放松对她的警惕,她也是蛮拼的。
天子挑了挑眉,看着未央心如死灰的模样,目光晦涩不明。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缓缓地闭上眼,用力按了按眉心,声音疲惫道“来人,将罪女萧未央囚于暴室,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见她。”
暴室原本是织作染练的地方,后来发展成囚禁皇城罪人的所在。
关在那的人,不是疯,便是死。
天子让未央去暴室,怕是对未央动了杀心。
老黄门想起何晏临行前对自己的嘱托,看了看天子脸色,壮着胆子,试探着说道“镇南侯与晏殿下那里”
天子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老黄门,眼底满是冷意。
老黄门心惊肉跳,再不敢往下说,连忙唤殿外的羽林卫进来,带未央去暴室。
罢了罢了,还是先保命要紧。
未央卸了钗环,换去锦衣华服,跟着羽林卫去暴室。
还好,只是暴室。
何晏远征在外,天子舍不得杀她的,将她囚禁暴室,一是为了杀鸡儆猴,让针对太子的那些人知晓,哪怕是她,天子都能处置,二么,便是为了制衡何晏,让何晏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道理她都懂,但让她去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暴室,她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可不想疯,更不想死,何晏回华京之前,她得好好的。
未央深吸一口气,慢慢调整着气息。
没甚么好怕的,天子与太子很快便能分出胜负了,血色再次蔓延皇城的那一日,便是她走出暴室的日子。
想到此处,未央渐渐心安。
暴室的日子比未央想象中的还要难熬。
粗糙的吃食,简陋的住所,做不完的活计,以及难以相处的宫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未央的心理防线。
夜沉星河,未央回到住所,借着月色,翻看着自己的行李。
藏在身上带进来的金银首饰快要用完,明日怕是连粗糙的吃食都没了。
未央放下衣服,长叹一声。
她抵达暴室一月有余,与外界不通消息,不知外面情况如何,是天子胜了,还是太子占了上风
扪心自问,她更希望是天子技高一筹。
她那日的话动摇了天子立储的心,天子但凡有一分想要传位何晏的心,便不会要她的命,太子便不同了,只会利用逼何晏束手就擒。
想到此处,未央手指微紧。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何晏的拖累。
她得尽快出去。
夜风穿过破败窗台,冷意侵入骨髓。
未央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蹙眉向窗外看去。
窗外星光如洗,像极了红衣少年突然闯入她世界的那一晚。
算一算时间,她一直在等的人,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