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卢御史被免官之后,皇上心头大快,几乎处于一种看什么都顺眼的状态。
这日下朝后,皇上信步来到昭阳殿中,正巧见到皇后在亲手为五皇子裁制寝衣。
不免摇头笑道“皇后果然是慈母。只是你如今母仪天下,还亲手做这些活,可见对让儿还是溺爱了些。”
皇后忙起身来迎,口角含笑,嗔道“圣上这样说,臣妾可不能认今儿臣妾在凤景宫中还见母后亲手下厨,给圣上做了一味荷花酥呢。”
谁的儿子谁疼,皇后哪里肯背这个溺爱的锅。
皇上不由抚掌大笑“朕多见皇后温惠端良之态,这般神色却是许久未见了。”
然后便大刀阔斧地坐下来,接过宫女递上的茶喝了一口“朕儿时便喜欢这荷花酥,觉得又好看又好吃。然父皇并不喜我们兄弟吃甜食,只说男儿家嗜甜,必是心意软弱之辈。”
皇上语气淡了下来,带着些许不满之意“如今朕手握乾坤,然还是不能随心畅意,想吃一道点心都得顾虑父皇的看法。还得母后亲手做了送过去才得吃几块。”
太后亲手所做,皇上为表孝道,自然也要用些,太上皇那里也就没别的话了。
谢皇后就将手轻轻覆在皇上的手上,安慰道“这些年都过来了。皇上,您如今已经是九五之尊了。”
皇上反握了她的手,夫妻两人默默坐了一会。
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夫妻,在这冬日夜晚彼此对坐,各有感慨。
皇上心道结缡二十余载,朕也宠爱过许多女人,然她们都渐渐失宠,许多更消失在王府与后宫中,连面目都十分模糊。
这么多女人里,唯有正妻谢氏,在平日里,可以对朕自称一句“我”,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的。
而皇后心中想的却是一世夫妻,做到最尊贵的份上,也不过是同床异梦,各有忧虑,更甚至彼此算计。
好在玉儿不必再过跟我一样的一辈子。
皇上并不知皇后所想,在他心中,谢氏是最合宜不过的正妻。
此时他侧首看谢皇后,只见她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纹路,再不是当年红烛下娇俏柔婉的少女。
这些年,她为他生儿育女,一路陪着他走过许多风雨如晦的日子。
为此,她甚至失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皇上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你不是极喜欢林如海的女儿,要认作义女吗你着钦天监定个日子吧。”也算做一种补偿。
皇后心内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语气和缓,一一道来。
“虽说咱们皇家不论辈分,但商大公子到底是皇上的亲表弟,臣妾再认了玉儿做义女,还是有些不妥的。”
“且臣妾叫了宫中掌管史书的女吏来,翻阅旧例帝后所收的义女,大多是忠臣良将的遗孤,因年幼失怙才鞠养在宫中,再不然就是节烈贞孝的女子,记做义女以彰皇家之德。”
这些就不必接进宫中养着了但凡能惊动天下的节烈贞孝,多半已经死透了,皇家就负责给个名声。
皇后温婉含笑“可现在林大人还在呢,且就这一个掌上明珠,咱们总不好夺了人家的独女,反上了咱们皇室的玉牒。”
“所以臣妾想着,只心里有就是了,来日我能以长辈的身份主持这孩子的及笄礼,也算是圆满。”
因觑着皇上神色和悦,皇后便起身行礼道“臣妾疼爱林姑娘之心,与亲生女儿无异。所以虽认不得义女,也请皇上赏她一个县主之位,成全了臣妾的私心吧。”
说完眼圈就红了。
皇上哪里不明白皇后的心结,此时一手托起皇后“你放心,朕许了你就是。你也不必再担忧,林氏女若嫁了旁人家朕也不好说,但进了保宁侯府必不会受委屈的。”
皇后这才一笑“若不是嫁了圣上的表弟,臣妾也不会失了认义女的机会,到时皇上必要许臣妾替她选个好封号才是。”
皇上颌首答应下来,然后便示意皇后入座,两人就儿女之事继续闲谈。
皇后知道现正处在分封诸王的关键时候,许多话题都是不能碰的,于是只挑些五皇子的趣事来说。
果然皇上眉目放松了些,因听到五皇子他们还去祸害各色禽类,不由想起商婵婵来“朕原听母后说,这位小表妹是个最孱弱内向的,如今也叫让儿和荔容两个带坏了。”
又笑道“母后和保宁侯这样疼爱她,不知日后许到哪户人家才放心。”
“朕记得她刚出生没两年,舅舅就与朕私下说,女儿打小生的弱,日后也不准备将她嫁到高门大户里去受拘束,准备下嫁以求自在呢。”
“正好他今年主持春闱,等殿试后说不得能来个榜下捉婿,挑中个好儿郎呢。”
谢皇后垂首不语,只是含笑,心中却道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是我们家的了。
不比商驰和黛玉之事能过明路,目前商谢两家联姻之事,却只在彼此默契中。
起码大皇子做太子前,并不预备叫皇上知道,免得叫皇上以为两家早早联合起来,谋求太子之位。
虽然这确实是事实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