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展眼便到了三月三。
宣武五年上巳节,日色明媚,光影流霞。
一改二月底的春寒料峭,御花园中迟来的春色仿佛一夜间都绽开了,正是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这日商婵婵早早就起身,过来商太后这边。
正巧看见碧珠在亲手整理一顶朝冠,不由问道:“娘娘今儿竟穿朝服吗?”
又不是国之大宴,这一套大衣服穿起来多累人呢。
碧珠回头请安,然后笑道:“我的姑娘,你仔细看看,这朝冠上是孔雀而非凤凰——这是林姑娘的县主服饰呢。”
商婵婵这才笑道:“一打眼认错了,上头的珍珠和金云把我的眼都晃花了,哪里分的出什么鸟雀。”
本朝太后的朝冠翟尾垂珠,珍珠数目三百有二,五行二就。镂金云十三朵。
反正金碧辉煌,看上去闪的人眼睛都疼。
以至于商婵婵第一眼根本来不及看上面顶的是凤凰还是孔雀。
此时听说是黛玉的,连忙凑过去细看,果然垂珠只有三行二就,数目一百零八颗,金云七朵。
商婵婵不由笑道:“果然县主跟母亲侯夫人的朝冠又不同了。”
碧珠见她神色欢欣,全然出自肺腑,不由感叹道:“姑娘与林姑娘感情真好,太后娘娘还怕您见了县主服制吃醋呢。”
商婵婵笑眯眯:“且不说我怎么会吃林姐姐的醋,只说日后我说不定也有诰命。”
“这朝冠一戴,远看都差不多,谁会趴在我头上数珍珠比林姐姐少几颗不成。”
两人闲聊片刻,便听里面商太后已然梳洗完毕,叫了商婵婵进去。
“这几日你也累了,今儿你就跟着本宫,只去迎候一下宾客就是了。”
按着正宾的时辰,商婵婵跟着商太后来至五福堂。
只见堂内卿云烂漫、阊阖生辉。
饶是商婵婵来了这五年,也算是见多了皇室富贵,公卿世家,都觉得今儿又开了番眼界。
黛玉早早便被嬷嬷接走,只在内间静坐,暂不见人。
商婵婵原立在太后娘娘身后陪着说话,一时听宫人报保宁侯府夫人到。太后便颌首笑道:“还不出去接你娘?”
江氏按品大妆,庄而重之,只身上减了金玉之物。商婵婵见到母亲,忙迎上去问安。
江氏自打听闻长子婚事落定,便心意顺畅,今日更是气色极佳。
她入内先拜见过了两宫太后并皇后。
皇后娘娘命雪柳扶起,笑道:“商大姑娘这回可给本宫帮了不少的忙。”
江氏自然自谦,两人商业互夸了一会儿。
外头又报承恩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到了,彼此又是一阵寒暄。
贾母入内时,目光也是一凝。
她是见惯好东西的,荣国府亦是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富丽。
然今日五福堂却是另一番古朴贵气之象,竟将她往日所见的金玉耀目比了下去。
贾母不但为国公夫人,更是年纪最长。兼之为黛玉亲祖母,于是坐了诸诰命之首。
而妃嫔则由身为贵妃的元春领座打头。
祖孙二人正巧相对,便彼此一笑。
商婵婵站在商太后身边看着:赫赫扬扬的当朝贵妃,一门双公的国公府老夫人,就看今日这个情形,谁能想到贾家会败落呢。
怪不得连他们自己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商太后略侧头对商婵婵道:“去里头请忠勇王妃出来吧。”
忠勇王妃为赞者,当为笄者梳发。此时正在内室陪着黛玉。
商婵婵领命进内。
因她只在往日年节下见过忠勇王妃张氏,于是不敢随意,便预备行大礼。
王妃伸手将她扶住:“商大姑娘不必多礼。”
声音细柔,神色安和。
商婵婵往日也听母亲说过,忠勇王妃是个和气可亲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大约正是因为忠勇亲王痴好木工,王妃又温柔沉默,对女儿都不曾约束,才使得荔容郡主性情异于本朝女子,倒有些唐朝公主郡主的风范似的。
此时忠勇王妃带着恬静笑意,握了握黛玉的手:“好孩子,不必紧张,一会只按着规矩行就是。”
“当日荔容都不曾演习过,好几处差点出错,然到底有惊无险都走下来了。何况你已然练了这些日子,必无碍的。”
叫她这样温柔的声音一劝,商婵婵都觉得平静,果然黛玉也不似方才那样端正紧绷。
商婵婵也道:“没错,林姐姐,不要紧张。你就把下面的人都当成大白菜。”
说完就悔了:外头坐着的可是本朝最尊贵的女人们。
忠勇王妃莞尔,只作听不见,也不曾出声教导商婵婵这言语不当之过,可见脾性多么柔缓了。
及笄礼自有旧例章程可遵,一切照制而行,无需多费笔墨。
倒不如将目光转向荣国府内。
贾家也为上巳节办了一场小宴。
正是王夫人亲办。
贾母为黛玉的及笄礼入宫,王夫人很是不以为然,觉得老太太年老固执,不听人劝。
将沉之船还要凑上去,可别连累了一家子才是。
为了跟贾母打擂台,王氏特意在大观园内摆宴,请两府媳妇姑娘,并如今客居的外客都来一会。
王氏作为贵妃生母,现在荣国府内是第一等的有体面,只比贾母略差些罢了。
她一办席,无人不赏脸。
尤氏更是特意带了尤二姐尤三姐过来,以表支持。
唯有邢夫人说头疼的站不住,更留下了邢岫烟在跟前伺候,不叫她去王氏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