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婵婵本来只是顺着话逗他,结果发现谢翎越来越信以为真。
连忙准备往回找补。
她先往亭外看了看荔容郡主姐弟,见两人不知怎么又吵了起来。
她一转头,荔容郡主正拿着牛角弓在追着五皇子打。
后面一群宫女太监,慌得跟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张着手,都快哭出来了:“郡主娘娘,不能打五殿下的啊!”
“殿下快跑啊!”
眼见牛角弓的一角落在五皇子身上,所有宫人异口同声发出了“嗷”的一声。
仿佛被打中的是他们的头盖骨。
亭中讨论兔子精的两人早就被遗忘了。
倒是正好。
于是商婵婵也不再避嫌,只望着忐忑的谢翎,叹了口气,抬手覆在他额上试了试温度。
然后说道:“挺烫的,你是不是发烧了,不然怎么连篇累牍地说胡话?”
这还不算,更凑近他闻了闻:“要不就是喝了假酒。”
其实谢翎没烧,还是方才商婵婵以为借尸还魂的事情暴露,吓得手足冰凉,再摸谢翎的额头才觉得滚烫。
然这样肌肤相触,谢翎整张脸却“腾”地一下就红了。
连忙退了一步道:“还未成婚,你,你这样是不成的。”
“我们人是有男女大防的。你也学了这些年规矩,怎么又忘了呢。”
商婵婵:……为什么搞得我好像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一样。
谢翎扫视一圈见无人看到,才放下心来,继续语重心长道:“若是传出风言风语,对你本人,对你们府上名声都有碍。”
但想起方才商婵婵冷的像冰一样的手,又关切道:“但你的手为什么这样凉?莫不是病了?”
这话一出,商婵婵就觉得心软。
谢翎总是在担心她。
方才见面时,商婵婵还不曾留意,现在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谢翎眼下的乌青竟比上回又深了些。
商婵婵都有些可怜他了。
这近一个月来,自己的生活非常规律,就是在吃饭睡觉,跟随太后学习管家理事。
课外作业是在哥哥和黛玉之间当信鸽。
然谁能想到这段时间,可怜的小谢同学,正在经历人生观的崩塌与重塑。
亲爹临危受命,在外面打仗,将京营重担直接抛给他不说。还突然发现自己未婚妻是个兔子精投胎。
也算是事业感情,双手遭遇滑铁卢了。
商婵婵看着手里的兔子玉簪,不由感叹:不知道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命人来打这只簪子的呢?
她忽然有些想落泪:无论什么时候,谢翎从未放弃过她。
虽然他脑子不太正常,居然能想出这么匪夷所思的解释。但正是他对这事的反应,可以证明他对自己心意之坚定。
其实一个从未来穿越过来的人,跟一个兔子成了精,在土著居民看来又有什么分别呢。
不都是要打死或者镇压的精怪吗?
可谢翎还是选择护着她,甚至为了她的“兔子”生辰,特意备了一份安慰的礼物。
只为此,她就不算所托非人。
从前,商婵婵从未想过跟任何人,分享她的秘密。这只能是她终生缄默,带到棺材里的秘密。
无论是这一世的父母,还是枕边人,还是自己以后将会有的子嗣。
哪怕流着相同的血,也始终怀着两样的心思。
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谁能接受自己的亲人是个异类呢?与其考验别人对自己感情的坚固,不如守好自己的秘密。
可经此一事,她或许可以告诉谢翎了。
她自己撑的,已经太累了。
这五年来,商婵婵看着跳脱,实则如履薄冰。
她身边俱是人上人,是人精中的人精。
要不是她运气好,前身有自闭症,本就不跟家人交流。只怕她过来后,几天就叫人识破了。
饶是这样,她也战战兢兢,总想讨保宁侯府诸人的喜欢。
所以她那样怕商驰,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哪怕他是玩笑着要考她作诗,她都连忙求着黛玉给她作假,花各种心思来应付长兄。
到底是心虚,到底身上的一切,都是从一个可怜的病逝的孩子身上偷来的。
她独自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太久了。
有时候,婵婵甚至会找个地方自己躲着,叽里呱啦背一段《我有一个梦想》,或者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表。
她在渐渐忘记从前的事情。
可如果忘记了之前二十年,那她算什么?
甚至就是现在这样,只有她知道自己是谁,又算什么。
在原始森林里倒下一棵无人知晓的树,那它又是真的存在过吗?
作为保宁侯府商婵婵,活一辈子的她,能算是真的存在过吗?
如果有个人可以依靠,能听她讲一讲从前的手机、、网游,能够分享她存在过的世界。
那她才是真的活在这里。
哪怕现在就死了,也不会所有人都当她是那个商婵婵,没有人知道她来过一回。
她忍不住闭眼深呼吸两次,这才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对面前的人道:“谢翎,我与你说一句实话。我不是兔子精。”
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穿越者这个名词。
而谢翎已经点头道:“好。就要自己时时刻刻告诉自己这一点,才不会露出破绽。”
商婵婵噎了一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是人。”
谢翎:“你这辈子就是人。”
商婵婵简直要薅头发了:“你听好,不是这辈子,而是我一直都是人,forever!我根本不是兔子精!”
谢翎重点歪到了天山外:“你刚才那句奇怪的发音,是兔子语吗?”
商婵婵简直要绝望了,恨不得揪着他的领子摇晃一番。
然谢翎虽最近消瘦了,也仍是身躯凛凛。
商婵婵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战斗里,确定摇不动他,只得放弃武力说服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