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震惊之下还来不及伤感,便见自己的泪水不知何时滚滚而下,顷刻打湿了信纸。
仿佛这泪早就该流了,只是到了如今才落下。
痛哭过一场,黛玉却不觉得悲痛,反觉得格外安宁。
从前种种,终于皆是过往,再不萦怀。
商婵婵久不见黛玉如此落泪,不免发怔,等她怔完了,黛玉也哭完了。
简直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她试探着问道:“林姐姐?”
黛玉将信搁在桌上,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如芙蓉泣露。然而神色却是平和的,对商婵婵一笑道:“二表哥他出家了。”
果然。
商婵婵开始递手帕:“林姐姐别伤心。”
黛玉想了想,认真道:“伤心吗?婵婵,说来也奇怪,我并不伤心。二表哥从前就说过许多与世人不同的话。想来,现在的他应当更快活些。”
商婵婵细细忖度黛玉的神色,果然见她并不是暗藏伤心不提的样子,这才叫人进来打水替她梳洗。
心中却想着,方才那一场痛哭,不知道算不算林姐姐还尽了眼泪。
至晚间,商驰回府,还没入东院,就被商婵婵拦住了。
夜色深浓,黑咕隆咚里角落里,忽然钻出来一个红衣长发的女子,饶是商驰也吓了一跳,禁不住退了两步。
加上当年的丑雪人,商驰觉得,自己这一生吃得惊吓,大约都是妹妹给的。
因是夏日,哪怕晚间也十分闷热。于是商婵婵只穿了一件石榴红的裙子,站在廊下一株银杏树下乘凉。
也是为着要跟哥哥私下说句话,所以连下人都没带,见到商驰回来便自己走出来。
商驰:……一定要告诉下人,不必思虑灯烛钱,务必要将角落都点明才好。
定了定神问道:“这样晚了,你如何在这里?”
商婵婵不知道自己红衣乌发忽然从廊下溜出来的效果,还笑吟吟道:“来告诉哥哥一件事。”
说完就将贾宝玉出家一事说了,然后又道:“到底是几年的兄妹,接了信,林姐姐还哭了一会。”
她这话也是掂量了一会才敢说,先说下又怕商驰心中吃醋,但不说,以商驰的心细,回去也总会看出端倪,再想多了倒不好。
商驰停下步子,点头道:“原来玉儿已经知道了,也好。我今日在外面听说此事,还在想怎么告诉她,才能免了她的忧虑。”
见妹妹眼睛睁得圆圆的望着他,商驰不免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也多谢你特意来告诉我。”
商婵婵这才将今日之事一一细细道来,然后才感叹道:“哥哥,贾宝玉临出家了,倒是明白起来。在门房前,也不说自己的身份,只说是兄嫂的故交。”
否则哪怕是亲眷,终究是各自嫁娶的表兄妹,人都出家了,还来给表妹送信,若叫有心人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商驰点头:“也免了贾家人上门来聒噪。”
无人知道这个和尚就是贾宝玉,贾家自然也不敢上门来问询。
商婵婵连忙问道:“对了,哥哥方才说,是从外头知道的,贾家现如今也都晓得了?”
商驰莞尔:“我不过在部里听人说起了此事,具体的,你等谢家的人来告诉你吧。”
照理说,抄家都抄完好几个月了,谢家专门负责盯梢的各世家的人早就该撤了。
然唯有谢翎知道,商婵婵对荣国府是有执念的。
好容易穿到红楼的世界来,怎么能不看一眼最后的结局。哪怕这个结局,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翅膀已经不同了,也总要知道落幕的收梢。
于是谢翎离京前就早留下话来,贾家的事情,一直盯着然后往商家报就是了。
商婵婵见商驰也不知道细节,唯有遗憾的点点头,说道:“唉,贾宝玉也才成婚小半年吧。都说是金玉良缘,到头来,这金玉又哪里是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