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阴暗,靠窗的桌上燃了一盏烛火,许久没剪灯芯子,便浸到了灯油里,噼里啪啦爆出一阵火花。
顾绍祯捏着额头,很是不解的翻了几页纸,原以为温白景是个浪荡不羁的纨绔子,却不想那些酒竟是靠他与紫金阁老板对赌得来的,也难怪人家赶尽杀绝。
他探出手指,忽然捏灭那盏灯,滚烫的烧灼感一闪而逝,温白景将赢来的酒加上自制的香料,做成椒酒贩卖,紫金阁老板目光如炬,自然容不下强劲对手存活。
此番与提刑府打过交道,物证才没有遭人掉包,否则,温白景便是浑身是嘴,也难抵地头蛇的强横。
顾绍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温白景既然有这般聪慧的才智,又怎会料不到紫金阁会对自己施以报复?除非,他知道即便自己被报复入狱,也有人能捞他出来。
想到此处,顾绍祯不由合眼深思,若温白景有恃无恐,应当已然知晓他与温良良的关系。身为温家长子,温良良自然不会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
对紫金阁不设防,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温良良便是拼尽全力也会保他周全。或者说,他有意引紫金阁发现自己的行踪,意图在关键时刻进行反扑?
那么,温白景必然对紫金阁有着某种图谋。
顾绍祯睁开眼睛,两只手交叠在胸口,捋顺了事情原委,更觉诡异。
他叹了口气,额心被掐的泛红。若非自己对温良良整日庇护,她那样愚笨单纯,生生被人利用,也浑然不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顾绍祯将长枕抱到怀里,两腿一夹,脑中便浮现出温良良气急败坏的小脸,她只鼓着腮帮不说话,满面愁容,委实小气的厉害。
也不知那猫过的好不好,顾绍祯仰面翻过去,右手摸上脖颈,指甲顺着平滑的皮肤勾过,抓痕已经消退,是时候去看看那只没良心的猫了。
城东城西因着太远,顾绍祯可谓披星戴月,在晨雾绵绵,露气浓烈的时候,便仰靠在车内,一路边想借口,边筹谋对策。
马车停在府门前,顾绍祯撩开帘子,打眼便望见穿着一身鹅黄襦裙的温良良,她怀里抱着那只雪白的猫,它正懒洋洋的睡着,半眯的眼睛似听到了动静,嗖的睁开,眼珠子咕噜一下转到顾绍祯身上,两只耳朵竖的笔直。
它很是警惕的与顾绍祯对视了半晌,炸开的毛不久便慢慢松散下去,喵呜一声,蹭着温良良的胳膊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上的毛。
顾绍祯冷哼一声,心道,果真畜牲无情。
他走下马车,绕到温良良身边,方要开口,便见那人扭过头,抱着猫与他隔开距离。
温良良熟视无睹的背过身去,命人将收拾好的字画装车后,拎起裙角想要上车。
顾绍祯半笑着抬起头,晃了晃身子掩住口鼻,蹙眉笑了笑,道:“去哪?”
温良良憋足了劲不说话,躬身踏在脚踏上,顾绍祯上前,拽着她的胳膊往下一拉,温良良扭头,一脸怒气的瞪圆了眼睛。
“你放手!”
“不放。”
他声音悠闲慵懒,另外那只手不紧不慢的捋着胸前的头发,微微侧脸,解释道,“我没问你,我问它呢,去哪?见谁去?小没良心的!”
说完,便探手摸了摸猫脖颈处的毛,那猫被揉搓的舒服极了,舔着脸翻了个身,肚皮朝上,两只眼珠眯成窄缝,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温良良气急,又想着与周廷轩有约,便索性将猫往顾绍祯怀里一掷,嗔怒道,“你的东西,全都拿走。还有朱桑送来的那些糕食,我让春烟收拾好。你且在此等一下,今日便通通还给你。”
她说完,便挣开顾绍祯的手,三两步跨进马车,直直坐了下去。
马车一直未动,温良良素手挑起帘子,不偏不倚正好撞进顾绍祯揶揄的笑意里,他就站在车外,仿佛专门等她发现一般,见她露出小脸,便勾起唇角,眸中似有千言万语,鲠在喉间,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温良良不怒反笑,嗤道。
“顾府必是清闲的不得了,二公子今日专程找茬,奈何我与人早有约定,不能奉陪。二公子不如趁早打道回府,免得误了一天的大事。”
顾绍祯嘴角挂着笑,难得好心情,他上前一步,呵出的气息喷在温良良的面上,燥的她心里一颤,下意识想躲,不妨下巴被那人勾了一下,又酥又痒。
她的眼睛便含了水汽,数日奔波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话里没了隐忍,哪还顾得上伪装,脱口便骂。
“你今日笃定就是吃撑闲的!若是身子大好,便去广化寺与空叟大师谈经论道,修养身心,省的整日郁愤不平,狭隘多病。”
“我六根未净,又尚无子嗣,香火未传,可不要去做和尚。”
他嬉笑两声,倚在车上挑眉望着温良良,“我知道你要去见谁。”
他的神通广大温良良早已见识过,便不足为怪,一张脸笔直的看着前方,偏偏不去看顾绍祯的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