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良双目紧闭,在梦中,她手里的树枝被宋昱琮轻轻一推,掉在地上。
那人朗目星眸,笑容温和,年纪不大却内敛沉稳。他伸出手,扶着温良良的胳膊,小声抱怨,“你害我的马车掉了轱轳,需得赔我才是。”
温良良心急,也不理他,巴巴的扑向祖父,然而还未靠近,那道身影便陡然虚浮起来,如同日出下的薄雾,转瞬即逝。
温良良惊慌失措的扑了空,手脚胡乱抓住了什么,她紧紧偎着那物,喘息也慢慢平缓下来,“别走...”
她忘了,她与祖父,早已阴阳相隔。
顾绍祯斜眼看着那双皙白的手,挣了几下,便索性重新坐了回去。
“张嘴,吃药。”
春烟站在门口张望着,原想亲自喂服,却碍于顾绍祯的阴鸷,生生吓得退了出去。
棺木是原先备好的,现下装了人,正停放在前厅。
白景忙前忙后,帮着张罗的有条不紊,麻衣素服准备妥当,只是因为冯玉琬并非温良良生母,该如何穿戴,又是棘手的问题。
药汁温热,顾绍祯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拍了拍温良良的脸,冷声说道,“快起来喝药。”
温良良的脸热潮潮的,泛着异样的红晕,浑身亦是灼热滚烫,像只烤熟的虾子,便是呼出的气息,都好似蒸笼里热气,燥的顾绍祯一阵心烦意乱。
他弓下腰,低头对上那张脸,“你再不起来,我便要用我的法子喂药了。”
说罢,竟兀的红了脸。
顾绍祯单手抱着温良良坐起,自己靠在床栏,又把碗杵到温良良嘴边,“整日说我身子骨弱,自己却屡次三番昏厥,也不知谁给谁冲喜...”
夏日炎热,两人又挨得近,温良良身上的潮湿渡到顾绍祯这里,又黏又腻,他勾着唇,伸手捏住温良良的下巴,嗤道,“兴许上辈子欠你的,没良心的..”
他往上一滑,便捏紧了温良良的两腮,逼迫她启开了唇,药汁灌进温良良喉间,她微微摇了摇头,“喝完早些好起来,也有气力恼我。”
药汁大半入了喉,顾绍祯看着碗底的浅浅一滩,忽然自言自语,“药量不能少。”说罢,大义凛然的一仰头,嘴里含着药便顺势咬上温良良的唇,须臾间,药汁渡进温良良嘴里,顾绍祯用拇指擦了擦唇,按压下心头的异样。
宋昱琮听从他的谋划,向庆安帝请命,亲赴荥阳和宁邑处置瘟疫,随行带了七八个太医,信誓旦旦的保证,必能遏制住局势恶化。
两城危难,宋昱琮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干系,此事愈演愈烈,若处置不当,引发一连串的祸患,恐庆安帝回过神来,厌恶他的好大喜功。
顾绍祯起身倒了盏茶,上好的碧螺春,清香拂面。
当初宋昱琮领兵,采取的是围城攻打,为的便是将皇后一党赶尽杀绝,此番瘟疫横行,自然跟当初腐尸泛滥有关。若想不被上书弹劾,他必须继续围城困堵,不让瘟疫过快传播。
这本就是个刀尖行走的差事,争议良多。顾全大局,顾绍祯以为,绝无可能有更好的法子了。
生死有命,若宋昱琮活着回来,庆安帝自然会更加赞赏,若他身先士卒,顾绍祯皱了皱眉,又将眸光投向床上那人,不由斥了一斥。
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醒了。”
顾绍祯见她睁了睁眼,便负手来到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温良良红晕未消,脑袋因为退了热,稍稍轻快了些,她只看了眼顾绍祯,便又合上眼皮。
“方才春烟送进来衣裳,还特意给我备了一件。”顾绍祯挑起那件素衣,余光瞟向一言不发的温良良,又道,“你我夫妻一场,今日便是我穿上这袭素衣带孝也无...”
“不用,你走吧。”
她出了一身汗,退烧后嗓子干疼沙哑,那两件素衣放在桌上,莫名的有些刺眼。
顾绍祯拎衣裳的手还停在空中,听她这样冷静的拒绝,忽然便笑了笑,他拍了拍手,“温良良,过河拆桥?”
他生性寡淡,只因着温良良的缘故,对冯玉琬还算孝顺,吃喝用度全都顶好伺候,便是今日她去了,顾绍祯也觉得仁至义尽,却也并没有什么值得伤感的。
温良良翻了个身,面朝里。
顾绍祯冷哼着看她,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憋了半天的火气噌的窜了上来,“你别不知好歹,为了别人与我动怒,温良良,你扪心自问,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让你横竖看不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