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顾绍祯趴在帘后,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冯妙兮那般不知深浅,他当宝贝捧在手心的人,竟敢当众去踩践,可不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空叟的茶室里,檀香燃的徐徐袅袅,案上依次摆着成色极好的紫瓯,以湛清的泉水浸泡了一宿,油亮亮的好似新成釉之时。
空叟不紧不慢的用竹夹夹出紫瓯,以沸水击开纹路,茶香溢出,满室悠然。
“建窑的紫瓯如今做的愈发精良,朕近几日得了十盏极品,回头赏了你,也好物善其用。”
庆安帝手微微一抖,热茶溅到手背,他烦躁的摔了盏,起身来到窗前。
“皇上心思不定,不若试着深吸调阴阳,神气交合清虚内脏,神敛气聚,呼吸自调。”
空叟颇为可惜的看着那个紫瓯,纹路根根似兔毛,便这样被毁了。
庆安帝闻言,果真调了调内里,后又迎着茫茫白雾,吐了一口浊气,叹道,“朕这个皇帝,如今做的愈发无趣。
方才朕听到有人敲登闻鼓,便让三皇子去旁听审理,朕是信任他的。
可是回来报信的暗卫说,他们所要状告的人,叫冯奇,冯奇你或许不知道,他是三皇子身边的亲信。
朕悄悄派人问了,冯奇放印子钱,逼死了数十条人命,民怨四起,这才逼不得已敲了登闻鼓。”
“皇上的意思,冯奇放印子钱,是受三皇子指使。”空叟面不改色的问,庆安帝连忙四处看了一遭,低声道。
“朕未如此明说。”
“那皇上是何意思?”空叟兀的抬头,对上庆安帝那张郁愤不平的脸,不由得笑了笑,“浩渺尘世,天下都是皇上的,可现下贫僧却在皇上的眼中看到了迷茫,胆怯与踟蹰。”
庆安帝直起身子,犹疑的避开空叟,一边踱步一边仔细思量他的话,不多时,便做了决定一般,道,“是以,这是朕的天下,本该就是朕的天下!”
空叟眯起眼睛,收起支窗的木棱,恍若自言自语一般,“变天了。”
......
大魏的太阳仿佛从西边升起,连绵数日的雨停歇后,满朝大臣竟然在大殿上,见到了久不临朝的庆安帝。
监国理政的三皇子则恭敬的站在左首位,面无异样。
一通早朝,各怀鬼胎,文武官员按照惯例上完奏疏,几经唇枪舌战后,庆安帝便觉得头脑发胀,神思困顿。
他撑着额,时不时垂眸打量殿上的臣子,又用余光端量自己那个最喜爱的儿子,他谨小慎微的活着,便是做了皇帝,前半生畏惧皇后,到如今忌惮儿子,想想也是窝囊。
他叹了口气,殿上的争论也稍稍平息了些。
御史大夫面色肃穆,忽然双手捧了奏疏,拱手奉上,沉重万分的说道,“皇上,臣家门不幸,臣女赴宴回府途中,突遇马匹疯魔,狂乱中将臣女摔下,正巧撞到了石头上。
臣女的右腿..大夫说,这辈子恐是废了。”
冯思源涕泪横流,又道,“臣女如今情形,不便入王府为正妃,臣不敢瞒报,特来向皇上请旨。”
庆安帝啧了一声,又下意识的看了眼宋昱琮,宋昱琮仍旧站在那,恍若未闻,便是连一丝丝的惊惧都不曾望见。
他暗暗吁了口气,重新倚靠在椅背上,“这...冯卿之女朕也见过,是个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姑娘,可惜了。”
说罢,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手扶额,眼睛瞥向抬眼的宋昱琮,他瞪了瞪眼,示意宋昱琮主动开口。
冯思源只有冯妙兮一个女儿,娇生惯养,处处成全,可事关皇家联姻,他不敢隐瞒。
皇室不允废人为妃,尤其还是如日中天的宋昱琮之妻。
“那,”可如何是好,庆安帝颇为头疼的思量再三,又道,“冯卿呕心于朝务,兢兢业业,不曾有怠,只是事关国本,兹事体大,朕也不得不以大局为重,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虽婚约作废在情理之中,可此话由庆安帝这般讲出,着实有些伤人体面。
宋昱琮垂手来到御前,“皇上,儿臣有话要说。”
庆安帝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心道方才让你说你不说,偏偏朕刚说完你又来打岔,便摆摆手道,“讲。”
“儿臣以为,虽冯小姐坠车伤腿,不宜为正妃,然朝廷应感念冯家几代对大魏的忠诚勤勉,故儿臣想,迎娶冯小姐为侧王妃,婚期不变。
烦由父皇母妃重新为儿臣挑选一位正妃,同日迎进王府。”
他说话不卑不吭,句句在理,倒是博了好名声。
庆安帝面上愈发铁青,又见殿上臣子个个佩服赞同,便只好咽下这闷气,点头道,“昱琮是个识大体的,朕本就有此意,既然你如此周全,那么这些日子便沉心忙婚事,至于监国之事,暂且由朕收回。
待你成婚后,朕再交你全权处置。”
宋昱琮咬着牙根,面上含笑,温声道,“儿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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