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中,光线昏暗,因为透风而过了不少水气。
温良良被顾绍祯牵着,进门后便望见蜷缩在角落的黑影,她的手不觉收紧,连脚步也跟着放慢。
“方才我初一睁眼,见她擎刀想杀你,这种自不量力的蠢货,也配...”
他脚下踩了木柴,发出晦涩的咯吱声,角落里的那人回头,两手捂在脖颈处,在雾蒙蒙的掩映下,她的眸子阴森且又狰狞,折出两道明晃晃的银光。
“知道她是谁吗?”顾绍祯似在询问温良良,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那个生不如死的人,她虽穿着小厮的衣裳,脖间却没有喉结,三箭穿透的喉骨,让她连说话都撕裂般的疼痛。
温良良稍稍贴近了些,只看一眼,便觉得寒毛一根根的耸了起来,三根短箭,皆带倒刺,箭头勾连着血肉,堵了伤口,细小的血流沿着边沿缓缓渗透,不会立时死去,可这种折磨人的法子,却是毒辣阴狠。
她将视线从脖颈慢慢抬到面上,暗处的脸模糊不定,忽然,那人猛地直起身子,捂脖子的手指间渗出一簇血来,温良良吓了一跳,顾绍祯将其挡在身后,脚尖压起一根木柴,一挑,然后猛地前踢。
木柴横向砍到那人膝盖,便听见咯嘣一声脆响,那人张牙舞爪的咒骂起来,“我要杀了你,畜生,你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粗噶难听,犹如被烟灰洒满的风箱,灌得耳朵跟着颤。
“冯玉璇?”
温良良有些诧异,甚至吃惊,冯玉璇如何来到京城,赵府败落后,他们便搬到一处破旧的院子里过活,赵源跟丫鬟暗度陈仓,致使她一夜有孕,低人一头的丫鬟借机在冯玉璇面前耀武扬威,衣食住行都要捡最好的,冯玉璇为着赵阮清,自是不肯,赵源又是个混账货,一家子整日鸡飞狗跳,没个消停。
而这些,还是从前离开金陵时的消息。
如今看着冯玉璇老的不成样子,两只枯败的手因为血迹的干涸,呈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她本就面中带凹,皮肉单薄,不过短短数月,便又尖酸刻薄了许多,而这分尖酸里,还带着几丝苦情。
“你问,还是我替你问?”顾绍祯淡淡的掩住唇角,起死回生,到底还是虚,他握紧拳头,凄白的额头沁出几颗豆大的汗珠。
“我来吧。”温良良觉察出他的身子在抖,又道,“彭叔,搬一张椅子过来,顾二公子怕是撑不住。”
她意有所指,顾绍祯却也没气力与她争辩。
“我是你姨母,你个小畜生,先是害我一家,又害我妹妹,你不得好死,呸!”冯玉璇扭了扭脖子,又是一股血水涌动。
“赵姨母,小心些,不想死便尽量稳着身子,别动。”
温良良勾了勾手指,朱桑便递上去一条鞭子,冯玉璇翻起眼白,浑身不断地哆嗦着,嘴上却依旧骂骂咧咧,“小畜生,你敢?!
我是你姨母,长幼尊卑,你得乖乖到我面前问安,你个畜生!你祸害了我,祸害了清儿,祸害了她的前程啊...”
底气十足的叫骂随着温良良的靠近,一点点的崩溃,冯玉璇一手捂着脖颈,一手朝着半空胡乱比划着,“你不敢,温良良你个贱人,到底不是妹妹亲生...”
温良良的鞭子唰的一下甩了过去,铁刺划过她的小腿,又勾住她胳膊上的肉,温良良力气不大,然这鞭子做的委实厉害。
轻盈且具威力,鞭身布满倒立的刺,鞭尾带着锋利的尖钩,现下刮住冯玉璇的胳膊,温良良往回扯了扯,见冯玉璇面露痛苦,忍不住分了神。
就在这一刹那,冯玉璇忽然一手抓着鞭子,踉跄几步攀到温良良跟前,张开血盆大口,瞄准了温良良的肩膀,咬了下去。
迎面一掌,顾绍祯眼疾手快的抡起手臂,腕不动,手背骤然一扇,冯玉璇的脸变了形状,连同整个人好似枯叶一样甩了出去。
三根短箭从后往前错了几寸,血流汩汩。
温良良脸色煞白,便将鞭子扔到地上,回过身去,“不审了,没意思。”
顾绍祯牵过她的手,鼻底嗤了一声,又柔声与她解释,“原是想让你亲自过过瘾,没想到你到底还是心慈手软,罢了,这种折寿的事,便悉数由我来做。”
温良良摇头,“人都这般了,最多还能活几日,审她作甚。”
冯玉璇中了箭,无药可医,即便不再处置,也没多少日子。
偏生顾绍祯不以为然,他接过鞭子,握在掌心,斜挑的眉眼微微一抬,冷声道,“那便要问问这位姨母,究竟是如何得知你算计的赵府嫁妆,又是如何知晓了你的下落,最为重要的一点,我这密不透风的别院,她这样的仆妇,是怎么混进来的。”
尾音落下,那眼睛如同黑夜孤狼,森冷的望向冯玉璇。
冯玉璇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两条腿如同筛糠一般,抖到最后,似乎忘记了脖颈的箭伤。
“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不得好死,你们..你们害了清儿,害了清儿....”
冯玉璇想要嚎啕大哭,奈何一抽气,脖颈便刺啦的往外一喷,她小心翼翼的低喘着,犹如苟延残喘,两只眼珠四处巡视着出口,外头的雨大了些,浇到檐下,溅出嚓嚓的响动。
柴房内只有冯玉璇血液咕咚咕咚的声音,顾绍祯眯起眼睛,握鞭的手青筋暴露,“赵姨母,小南素来见不惯血肉横飞,可我不同。
生下来就是短命的,不怕造孽。”
温良良白他一眼,嘟囔,“不许这样说自己。”
他哪里造过孽,无非就是以更强硬狠辣的手段,一报还一报。
“知道你心疼我。”顾绍祯咧了咧嘴,又将鞭子一甩,鞭尾击打着墙壁,扯下一片墙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