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忙到了三更天,甫一合上眼皮,便被春烟急急喊了起来,温良良的眼睛都是肿的,她打着哈欠,被几个人推到妆匣前,镜中的人满脸疲惫,毫无美感。
温良良支着脑袋,又转头看看外面漆黑的院子,“春烟,这才几更?”
“四更天了小姐,更夫刚敲完梆子,转到前街去了,咱们离着相府太远,得提早准备着。还好嫁衣早些日子赶制完毕,只是过了这样久,也不知小姐的腰身变了没,小姐,你醒醒,我给你描眉...”
沈香君昨夜的那话骤然袭上心头,嫁人,到底是什么滋味?
温良良想,大约便是累死人的滋味。
昏黄不定的镜子里,投出一个满是困倦的妙人,春烟将她的长发梳至头顶,盘成宝髻,又从妆匣中取出红宝石累金丝步摇,一一插入发髻两侧。
雪肤玉肌清扫香粉,薄唇含着口脂,润了再润,细密的长睫微微上翘,盈盈眸光潋滟,温良良嘟囔。“淡一点便好。”
“可不行,姑爷吩咐了,今日务必办的体面阔绰,要让京城中的贵小姐都看看,咱们夫人嫁了个好官人,每一样都得精心装扮,不能敷衍了事。”
春烟鼓了鼓嘴,温良良便合上眼,凭她一层层的涂抹。
沈香君倚靠在圆柱上,从果盘里取了苹果,温良良原以为是给自己备的,岂料下一刻苹果便被她一口啃了半边,“又酸又甜。”
温良良垂眸,“吃闭门羹了?”
“那秃驴还是跟小时一样,顽固不化。”沈香君嘴里念念叨叨,风情的眸中含了一枉泪,她拂手擦掉,纤细的腰肢微微倚靠在榻上,香肩微露,竟带了些许愁苦之意。
“顶多还有两年,我给你算过,你便安心等着就好。”
“他现下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若是哪个妃子哪个公主的看中了,皇帝非要赐婚,难道他还能抗拒?!”沈香君拿开苹果,很是激动从榻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去。
温良良嗤了一句,道,“这天底下怕是只有你会喜欢和尚。”
花钿描完,春烟停了手,又从柜中取出红色方巾,看了半晌,笑道,“小姐真好看。”
沈香君连连附和,“这凤冠待上之后,没有几个时辰是不能摘的。啧啧,你脖颈细的,可别压折了。”
她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干脆利索的拉过温良良的手,一把拍到她掌上,道,“沈老板送你的贺礼,祝你跟顾二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多谢沈老板。”温良良也不含糊,收了银票塞进钱袋子,抬头眉眼弯的好似新月一般。
“你也不跟我客套一下,采薇馆都是你夫君的产业,这点小钱...”
“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便见沈香君正了脸色,连语气也正经起来,“良良,有件事我想求你。”
扶着凤冠的手一顿,温良良顺势望去,沈香君正看着她,似有心事一般,“不是求我,是想求顾绍祯?”
温良良没有哪出能帮衬的上,唯独转念一想,只能是顾绍祯的庇护,让她也跟着受用。
“是,你让他手下留点情,能放过秃驴,便不要怂恿他冒进。伴君如伴虎,如今他是如日中天炙手可热,万一呢..我心里总是慌的,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何交易,可顾二公子定是能说动他的。”
沈香君红唇一抿,丹凤眼尾勾起一抹怅然,她用巾帕擦了擦眼,又道,“左右他得活着见我。”
温良良松开扶冠的手,几颗高耸的东珠随之颤了颤,金丝碰撞,发出细微的响声。
顾绍祯替沈家翻了当年贡茶一案,必然与空叟谈了条件。
作为沈香君名义上的兄长,空叟对于她一直都在力所能及的保护,他们之间的交换条件为何,温良良不得而知。
她曾替沈香君掐算过命格,终年之后,得偿所愿,想必与空叟能结成一段渊源。
“他会活着见你,但是,顾绍祯所做之事,我不好干涉,我会同他讲,至于...”
“有你这句话,我便心安。”
沈香君推开窗子,转眼脸上便换了妩媚的笑意,“外头开始放炮仗了,听,这敲锣打鼓的阵仗,恐怕京城除了皇室之外,顾二公子头一等的盛大了。”
温良良扶着凤冠起身,蜀锦描金暗纹织就的正红色嫁衣微微浮动,外面是一层薄而透光的红色青云纱,纱幔边角缀了大小统一的珍珠,清风吹进窗沿,将纱幔撩的拂过她皎洁的俊脸。
罩在里面的红色交领嫁衣,以大朵盛开的牡丹做底样,金丝银线针脚绵密,腰间束着一条柔软的绢带,将那纤纤一握的瘦腰勾勒的曼妙玲珑。
她扶着窗栏,翘首望去,院中树木花草,目之所及,全都覆满了红色锦缎,便是连那蓝眼珠的白猫,脖颈上也被硬生生绑了个红色蝴蝶结,很是惆怅的卧在花下。
他来了。
温良良的心跳的扑通扑通,透过热闹的人群,他被众星捧月围在中央,一群人蜂拥而来,彭吉等人替他挡了不少刁难,便是白景,也已早早得了信,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成了男方的帮衬。
春烟讨了些银子,喜滋滋的撤开了手臂。
门咣当一声踹开,温良良也跟着紧张起来,外头还有几层人,要进门少不得一通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