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裳料子发出刺啦一声响动,削薄的材质被轻易扯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纷纷落在顾绍礼裸/露的后背上。
他后脊的腐肉一个连着一个,成溃烂姿态,痈疮仿佛嵌在肉里,有些被抠破了皮,翻出黄脓,夹杂着污血,混成恶心至极的一团。
顾淮卿的手还攥着那一片破布,他望着那整个脊背的痈疮,忽然喉间涌起一阵酸臭,他倒退着靠在椅子上。
苏郁连忙从床上罩了件衣裳,替顾绍礼披好,她一直没有回头,直到给顾绍礼翻出腰带束好腰身,这才重新酝酿了情绪,以帕子擦拭着眼泪,慢慢踱步到顾淮卿面前。
“老爷...”
“别叫我...”顾淮卿想静静,他是真的被吓到了,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是这般丑态毕露。
他扫了眼四周,那几个陪酒的丫鬟早就跪在旁侧,她们长相寻常,却都穿着极其薄透的衣裳,看起来很是荒唐。
桌上尚有未喝完的酒,酒盅凌乱的摆着,有的立着,有的横着,再往旁边看,玉盘内堆放着大量冰块,有些化了水,摊开来滴答在地。
甜点糕食琳琅满目,瓜果美酒应有尽有。
顾淮卿紧紧攥着拳头,肺里的气无论如何也平息不下,他看着那个垂头丧气的人,又狠狠的砸了桌子。
苏郁哭道,“老爷,绍礼菲食薄衣也是为家里着想,他那身衣裳...”
“苏姨娘,这词你用的欠妥当呢,大哥之所以穿的这样寡淡,是他身上的痈疮作祟,哪里是为了相府着想。
如果为了相府着想,这四处散落的美酒美食又该如何解释?”
顾绍祯恰到好处的补了一句,又上前拎起酒壶,凑在鼻间闻了闻,“紫金阁的金玉酿,一摊近百两,瞧瞧这处,得有千八百两银子了吧。
啧啧,大哥好手笔,不,还是苏姨娘管家得当。”
他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苏郁。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着爬到顾淮卿膝间,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老爷,便是绍礼糊涂,也不该这般诋毁与我,我总归是他的长辈,他不敬我,便是不敬老爷...”
“苏姨娘,夫君向来恩怨分明,据事论理,他的意思是说,苏姨娘管家得当,故而才会为相府赚下大笔银子,以供大哥挥霍..
哦,不是挥霍,是享用。”
温良良睁着两个葡萄般的眼睛,偎到顾绍祯身边,怯生生的解释一番。
苏郁的哭声戛然而止,后又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摇着脑袋道,“老爷,你听我说...”
“郁儿,你说,”前些日子顾淮卿想要给苏珍买些补品,零零散散写了个单子,谁知与苏郁商量的时候,那人百般推脱,只说府里吃紧,她总不会委屈了苏珍。
后来顾淮卿在苏珍房里见着那些补品,大都是不沾边的下脚料,当时心知肚明,却也没有立时发作。
他低着头,摸索着膝盖,又望了眼苏郁,道,“你说,我听着。”
他如此淡定,却叫苏郁有口难言,她捏着鼻子,垂眸思量,“老爷,绍礼因着二公子回京,一直没能说定亲事...”
“苏姨娘,说事论理,总是喜欢拿我垫脚,不嫌硌得慌?
大哥虽是庶子,却也能找个不错的姑娘,可他害死过人,当天多少世家女眷亲眼看见....”
“咳咳!”顾淮卿掩着唇咳了几声,又警告一般盯着顾绍祯,他撇了下嘴,又道。
“父亲,照苏姨娘支支吾吾的说法,恐怕到明年也理不清头绪,不若我来替她开口。”
顾绍祯上前一步,走到顾绍礼跟前,他身量虽瘦,却足足比顾绍礼高出半头,现下正居高临下俯视那人,气势上也高了不止一点。
“大哥,五行散呢?”
他伸出手摆了摆,顾绍礼的脸顿时煞白,他哆嗦着唇,眼珠一避,结巴道,“你浑说..什么..我..我看不知道什么五行散。”
顾淮卿的眼睛从顾绍祯的手一直转到顾绍礼那张惨白的脸,五行散一出,他几乎立时有了分辨。
且看顾绍礼眼下的情形,分明就是吸食过度,经年累月溃烂了皮肤。
“吸食五行散后,需得喝热酒。”顾绍祯晃了晃剩下的半壶酒,又挪到顾淮卿跟前,顾淮卿探手一试,酒壶果然还是暖的。
“自然,这酒既要热还要好,寻常的酒对身子有害。”他意有所指的望着苏郁,又笑道,“有苏姨娘在,大哥买多少名贵的酒都不成问题。”
今年良醒署收回了大部分酿酒权,酒价严重上涨,其意不言而喻。
“吸食五行散后,胃里会十分空虚,想要无止境的获取食物,便会一直不停的塞。”他指了指房内的糕点,又道,“寒冰止热,薄衣护痈,大哥是怕磨破了痈疮,故而才会穿这种破衣烂布。”
他指了指地上的布片,冷嗤一声。
苏郁却在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起身,想要拽住顾绍祯的胳膊,谁知被他窥破了意图,往后悄然一避,苏郁扑了空,好容易稳住身形。
不过片刻,便又摆出受害人的样子,憎恶的一指,“是你,是你找人逼绍礼服食五行散,是你设计陷害,想要毁了绍礼的前程,你好歹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