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许文茵用过早饭,回房叫人打来热水舒舒服服地沐了浴。她泡在水里闭上眼,轻呼出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这般惬意过了。
眼下只要自己能解毒,去夔州联系上连七,万事就都不难了。丁妈妈那边,芍药等人是连七的人,且自己是特意吩咐过的,她并不如何担心。
只是少了丫头的伺候,许文茵用帕子绞头发时仍旧颇有些吃力。
到底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的,搁许文茵这儿,更没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只有次次都觉得十分困难。
可她也不想麻烦月媚娘。
她正琢磨着这不是个长久之计,身后就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这个时间谁会来找她?
许文茵愣了下,摩挲着半干的乌发,问道:“谁?”
门外默了一会儿,才听谢倾悠悠说了句:“你猜猜?”
听见是谢倾,许文茵微不可见松了口气,若是其他人她这会儿还真不大方便。
她理理披在身后的发,又整整衣裙,复站起身来打开了门。
微光随着许文茵开门的动作,从缝隙中倾泻而出,洒在谢倾美玉般的面庞上,有点点光晕落在他额发间,潋滟生辉。
他垂眸盯着许文茵,她眼中有氤氲弥散,皙白的面上泛着抹红晕。此刻青丝未束,乌发披散在肩上,还带着些雾气,显然是刚沐浴过。
谢倾的身子微不可见地僵了下。
“可是出什么事了?”许文茵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对谢倾而言有何不妥。
谢倾没答话。
他能清楚地看见许文茵粉嫩的唇瓣,微颤的长睫,能闻见自她身上传来了一股幽香。
他顿了须臾,胡乱将视线移开,看了眼她身后,“方便么?”
许文茵只当谢倾是有事要说,便将他请进了屋。
她刚掩上门,身后的谢倾环视一圈,手指向旁边的软塌,“坐着。”
许文茵不解,“凳子的话……”那儿不是有么?
“坐就是了,听话。”谢倾说这话时像哄小孩似的,也不跟她解释。
许文茵只得挪步过去,慢慢坐到榻上。那榻比凳子高上许多,一坐上去,她的脚尖就只能微微沾地,洁白的脚踝从裙中露出了一小截。
那上边还有之前被麻绳捆过后,留下的两道淤青疤痕。
谢倾的目光从许文茵脸上一路移到她裙下的脚踝。看见那两道青紫的印记,他兀然皱了下眉,仿佛被绳子捆疼了的是他自己。
谢倾立在一旁许久也不说话,许文茵心下纳闷,才刚想抬眼看他,谢倾却倏然在她面前俯下了身。
许文茵吓了一跳,手撑在锦被上想往后退,就听单膝跪在地上的谢倾轻声唤道:“别动。”
他嗓音低哑,似有魔力,许文茵真就停下不动了。
她这才想起谢倾这两日的确有些古怪,今日也是如此。她垂眸看着谢倾,一个男儿就这般跪在自己身前,她是真有些看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谢倾,你到底怎么了……?”
谢倾没理她。
他从怀里摸出一青花瓷盒,揭开塞子,从里边抹了点白色的药膏。
又绕开她脚踝上交错的疤痕,极轻柔地从后握住了许文茵纤细的小腿,又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膝上。
这样细看,那两道泛着青紫的疤痕就越显狰狞,谢倾倏地眼底一寒。
事发突然,许文茵怎么也料到谢倾会直接碰她的脚,一直从容不迫的面上终于闪现出一丝羞恼,“谢倾!”她有些急了,想把自己的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她好不容易觉得谢倾还算有几分正经模样,这不还是登徒子么?
谢倾充耳不闻,只轻轻抓住许文茵的脚踝,不让她乱动,他嗓音一沉,突然问:“疼么?”
许文茵愣了下,不等她说话,谢倾又低低道:“一定很疼。”他说话时的吐息喷在许文茵的小腿上,弄得她有些痒。
这四个字就这样没有丝毫预兆地撞进许文茵心里,也许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谢倾,也许又不是,她突然心脏一揪,眼眶有些泛酸。
她活了十六年,做了十六年高高在上的国公府贵女。
但似乎还从没人问过她,疼不疼。
她想说,疼,疼死了,自己这些年没有一天是快活的。
可,能让她说这些话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许文茵愣愣望着给她伤疤上药的谢倾,像是怕弄疼了她,他的动作极轻柔,还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她从没想过那般飞扬跋扈的小侯爷竟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房内一时寂静无声。(?°???°)?棠(?°???°)?芯(?°???°)?最(?°???°)?帅(?°???°)?最高(?°???°)?的(?°???°)?侯(?°???°)?哥(?°???°)?整(?°???°)?理(?°???°)?
“谢倾。”她默了一会儿,才出言叫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
她现在可不是许文茵。
闻言,谢倾低垂的眼睑颤了颤,好看的面庞线条柔和匀净。
“因为从前也有人这样对我。”
他说这话时似轻似柔,低低切切。
许文茵脑中就忽地犹如走马灯般闪现过一些画面,那是封存在她记忆深处的什么东西。就在她颦起眉想再说时,那边的房门却碰一下被人撞开了。
月媚娘冲起来,“爷!不好了!”
她定睛一看屋内这场景,呆了几秒,饶是迟钝如月媚娘,这会儿也知道自己进来的时机不大妙。
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急道:“越行之那货跟千阴娘干起来了!”
而距离放走千阴娘那天,才过去了一日。
谢倾皱起眉,将许文茵的脚轻轻放到地上,才倏地立起来,“带路!”
他的大氅自空中往后翻飞,出门时眼角余光在许文茵身上停了一瞬,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月媚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