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五分钟后,狄利斯停下自己的笔。
这是心理学的一种默写测试,狄利斯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快把伊莎贝拉忘干净了,就会通过这种方法再次回溯一遍记忆,确保那个幻觉依旧拥有鲜活的形象。
这个测试的结果同样能看出他内心的一些暗示,也许能从这些恍惚状态下画出的草图里找到关于伊莎贝拉的线索。
狄利斯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稿纸,又用羽毛笔戳了戳这张纸,若有所思。
——稿纸上是一扇简朴厚重的大门,一旁还画着死老鼠、星星、小王冠、团状玫瑰、水果糖……等等零碎的小玩意儿。
大门是他们沟通的渠道,旁边的小玩意儿都是礼物。
和前几次做测试时的图一模一样。
然而,这一次,狄利斯却看到了右下角的空白处,出现了一条飘忽的曲线——它有点像是字母“s”,又有点像是一条蛇。
有什么东西在狄利斯的脑子里炸开。
是的,没错,记忆里有段奇妙的空白——他觉得这些零碎的礼物里缺了一件!
他的潜意识觉得还缺了一件……许诺给伊莎贝拉的,伊莎贝拉赠送给他的……还缺了一件东西,缺了一件什么东西?
我应该都仔细记下了啊?我可是过目不忘的。
有什么东西……细长的……蛇吗?不可能,那扇门只能运输死物……死去的蛇?他为什么要给伊莎贝拉那件东西?……他在白塔里,做过关于死蛇的实验吗?……莫比乌斯环,或许这是个抽象化的概念?……“s”,也有可能是“o”啊……还有可能是哪个家族的族徽……伊莎贝拉告诉过我她的姓氏吗?……
机械师点着稿纸右下角的空白区域,神情苦恼。
一天只能做一次这样的测试,而且要挑选最容易陷入恍惚状态的时间,再做就没效果了。
——他不愿意承认,最大的可能性是,自己只是手抖画了一条曲线。
毕竟这个测试其实没什么科学依据,有关潜意识的一切实验都行走在微妙的“科学”与“魔法”分界线上。
再扯点,都能搞到东方那所谓的“缘分”“命数”上去。
约莫几分钟后,狄利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重新抽出一张稿纸,扎扎实实地在上面演算复杂的公式。
而那张乱画出的东西——一如既往地,被狄利斯随手夹进桌上透明的文件夹里。
【五个小时后,下午五点整,诺德学院外围,商业街,某家饭店的卡座里】
伊莎贝拉正在翻看菜单。
她答应了狄利斯,把午饭的邀约挪到了晚饭——吃完一起回钟楼,上学时间以外的空余全部留给这个弟弟。
而狄利斯正在把牙签当成火柴,全神贯注地在桌面上推导一道数独题。
“狄利斯。”
公爵大人想到中午这货挂在扶手椅上睡着的姿态,难得有些愧疚——
她在食堂又遇上了安德烈小少爷,还有好几个来试探套近乎的贵族子弟……一来二去之下,端着盒饭回到狄利斯的办公室时,后者已经完全睡着了。
她12:40时开启了下午的课程,所以只来得及把盒饭放在了他的桌上。
伊莎贝拉清清嗓子,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温柔一点。
“狄利斯,你想吃点什么?你中午说了这里的特价土豆沙拉,对吗?”
狄利斯移动着桌上的牙签,眼都没抬:“是‘午市特价’的活动,现在过时间了,咕咕。”
……这种没买到限时半价的大牌包包,就默默闹脾气的幽怨口吻是怎么回事。
伊莎贝拉因为自己的联想而抖了一下,急忙叫来了服务员。
“您好。一份土豆沙拉,一份椰汁咖喱鸡,一份青椒鱼片配饭,再来一杯薄荷苏打水,一杯草莓奶昔。”
这里的服务员见多识广,见到点菜的是个五岁的孩子,也只是愣了一下,便埋头记下订单。
对方自然得体的态度让伊莎贝拉产生了一种错觉——和她之前坐在酒吧吧台上撑下巴时产生的错觉一样——
自己依旧是个老练的成人。
于是,等到服务员接过订单走远后,伊莎贝拉自然地将两条小短腿在桌子下叠了起来,补充道:“这顿我请,狄利斯。”
机械师总算抬头看了她一眼。
放学后的他摘下了眼镜,被镜片稍微挡住的那点轻佻叠加在一起,欠揍之气扑面而来——
“咕咕,你那个小钱包的银币是我给你的零花钱。”
公爵大人:“……”
淦。
“咕咕,把腿放下来,这种坐姿不雅观,还可能导致你未来脊柱偏移。”
公爵大人:“……”
“当然,如果你成为了一个驼背,我也会养你的。”
公爵大人:“……”
她反复地告诉自己深呼吸,告诉自己正处于公共场合,告诉自己狄利斯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向其投掷叉子或筷子实在暴殄天物——
“狄利斯,闭嘴。”
狄利斯挑挑眉毛,把从中午起就在心里憋着的腹稿吐出来:
“咕咕,我也有我自己的小伙伴,你根本就想不到。如果我找到了她,就可以和她一起吃午饭了。”
“她才不会命令我‘闭嘴’呢。到时候我跟她一起吃午饭,把你忘在办公室里四十分钟零三十二秒,只给你带一盒冷掉的芦笋炒年糕。”
公爵大人:“……虽然不知道你嘴里的这个小伙伴是人还是机械生物,但相信我,她会。”
狄利斯:“才不——”
伊莎贝拉猛地打断这货,高高举起自己的手。
她冷酷地说:“这里再加一份芦笋炒年糕,谢谢。”
让你闭嘴是所有正常人的本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