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宝石制作它的眼睛。
用金子制作它的核心。
把每一条链条组装成动脉……每一颗齿轮拼成器官……
呵。
狄利斯不记得自己在那个秘密实验室里做出过多少假设,绘制出多少糟糕的结果——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保持理智。保持冷静。不要大浪淘沙地寻找。不要让任何人替代。
作出所有可能性,得出所有结果,根据矩阵一个个划去,找到唯一的那个【伊莎贝拉】。
所以,当狄利斯所拥有的所有已知条件都指向同一个人时——
他不敢上前。
他不敢验证。
赤红色的眼睛,爱说粗口,曾被家族关过紧闭,剽悍爆烈的脾气。
卡斯蒂利亚公爵。
狄利斯内心早已得出了答案——但他退缩了。他选择再次寻找,放弃这个推论结果——
因为,卡斯蒂利亚公爵,在一年前被送上了绞刑架。
如同狄利斯曾对咕咕说起的那样——
【更惨的是,他可能在晨间报纸上读到她的死讯,但只是漠不关心的将其扔到一边,像往常一样出门买菜……因为对方不是被他观测的那道声音,仅仅是陌生人而已。】
狄利斯划掉了这个通向真理的可能性。
严谨的机械师把它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拒绝再次考虑,重新展开一张白纸。
其实,在狄利斯心中,某个又黑又深的井里——他早已隐隐认识到,自己寻找【伊莎贝拉】的时间可能会持续一生——这样,对方就会一直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活着。
然而。
咕咕说,她也是【伊莎贝拉】。
狄利斯不是蠢蛋,狄利斯早就知道,咕咕不是一个普通的五岁小孩。
超乎寻常的语言逻辑能力,自己从未教导过的粗口脏话,对于社会上各种人际交往关系的游刃有余……
他选择忽视这些异常吗?并不是,机械师之前对此只是采取了“旁观”态度。
好比那本《咕咕观察日记》,狄利斯记下了每一个疑点——也作出相应的推论与猜测——
他早已把“咕咕”与“时间”这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
但伊莎贝拉从没察觉到这些观察与怀疑。
因为狄利斯做这些事情时没有带上任何恶意——就像他一直对她说的,“咕咕是我的研究物”,不怀任何目的的中立性研究不会刺伤敏感的小动物。
狄利斯更乐于放慢进度,慢慢研究、钻研她身上的古怪之处……狄利斯所做到的不是“敏锐的洞察”,他的确很单纯,对自己好奇的事物都怀着善意。
那么,如果,关键词是“时间”的“咕咕”,主动提出了【伊莎贝拉】的可能性呢?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非常有可能——她奇怪切换的成年形态,膛压为零的火铳,时间,空间,量子态——之前没有认出自己的原因是记忆缺失?因为什么原因而导致的记忆缺失?——不,暂且将形成这个结果的理论放到一边,要想测试这个结果是否属实,只需要简单的一句话——
“狄利斯,走快点,别磨磨蹭蹭。”
前方的【伊莎贝拉】回过头,而狄利斯再次避开了她的目光。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一定像个疯子。
从井里爬出来的疯子,无可救药的疯子。
【二十分钟后】
破布娃娃般的机械师被公爵大人牵着手,他们一直回到了矗立在黑暗中的钟楼。
进入大厅后,伊莎贝拉第一时间就喊来了钟楼的管家:
“龙,麻烦把灯打开,再打一盆热水、送一条干净毛巾过来……谢谢。”
钟楼听话地运转起来,红色的星星在周围的墙壁里闪动,而暖黄色的灯光在镜面玻璃之间来回旋转。
到家了。
伊莎贝拉随便搬来一把椅子,把灰扑扑的机械师按在上面,接过几只小黑龙叼来的热水盆和毛巾,说了一声谢谢。
她把毛巾放进盆里搅了搅,稍微浸湿,然后抬起机械师垂着的脑袋——
纹丝不动。
后者执拗地盯着地上的影子。
公爵大人:“……抬起来,我要帮你擦脸,检查你的伤口。”
已经安静了三个多小时的嘴炮仍旧没有回复。
“抬起来!”
“……”
“喂你吃芦笋了啊?”
“……”
“狄!利!斯!”
“……”
玛德。
第一次发现不说话的嘴炮也能点炸她的脾气。
公爵大人没再试图和这货细声细语地交流,她直接把毛巾“啪”地扔进水盆里,把人往椅背上一按,就磨着牙开始撕他的衬衫。
“你xx不让我看脸上的伤口,我就先把你身上强制检查一遍——”
破布娃娃抖了抖。
破布娃娃拦下她的手,顺从地抬起了头。
……原来“被成熟异性触碰”比芦笋还管用,学到了。
伊莎贝拉挑眉,再次拿起毛巾,去揩他嘴角残留的血。
“还好,就是有点破皮……明天大概会变青。”
伊莎贝拉打量了一番,便站起身,打算去找酒精棉消毒。
“不管你要呆坐在这里,闭嘴到什么时候——”
她口气很恶劣,“老实点,狄利斯,否则待会儿我会用酒精棉把你按得嗷嗷直叫。”
——一个嘴炮就应该讲话!
狗屁的安静如鸡!
在她身后,安静如鸡的机械师抬起头来,蓝到发黑的眼睛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