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是她兄长汉纳传来的消息。
而汉纳,正是大王子杰克身边最信赖的侍从。
汉娜用回形针在机械虫的腹面划动了几下,里面响起一阵轻微的“咔哒”声,整只机械虫应声而裂。
——里面最核心的驱动轴上,缠着一卷纸条。
汉娜打开纸条:
【杰克参加了一场斗殴。受伤后开始发烧。杰克发烧时表示,自己在诺丁杉市集见到了她。】
……她?
是那位吗?
汉娜猛地咬紧嘴唇,继续向下看——
【速来。】
速来。
兄长从来是谨慎入微的性格……他让她“速来”!
汉娜兴奋地险些跳了起来——是的,她就知道,她和哥哥一直都知道——
那位公爵是不会死的!那位一定还活着!
当晚,汉娜就匆匆收拾起自己所有的财物,找到第二天排班时理应服侍公主的女仆,贿赂了她。
汉娜必须要得到一个可以进谗言的位子,方便自己取得公主的信任……哥哥对自己说过,公主埋在王子侍从里的那些人具体是哪几个,能力如何……根据她的估算,这个“王子被打”的消息肯定能在明早传到公主耳朵里……到时候,自己再趁机……
能去诺丁杉,是最好的。
冒险,趁公主得到“王子被打”这个消息愉悦的时候,取得对方的一些信任,也很好。
再次,根据她的观察,公主最近对那位侍女长已经隐隐厌烦了……自己应该豁出去一把,即便下场是拖出去打死,也能在那对主仆中间埋下一根刺。
落在公主手里,要么被打死,要么被赏识。
落在哑巴手里——她不会杀自己,但绝对会找机会把自己打发得越远越好。
这是个机会……这是个机会!
完成贿赂,确认自己得到了近身公主的职位后,汉娜兴奋地睡都睡不着。
是的,有很大的几率,自己会死。
——但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为了见到那位,一条命的风险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公爵。
卡斯蒂利亚公爵。
她的主人。
【有意思。】
汉娜出生在曾经某个小国的首都里,她和哥哥被父亲当作了赌债,卖进了地下酒馆。
他们当然不是被老板养起来端盘子倒酒的。他们被养起来,专门满足……呵。
地下酒馆,人间地狱。
哥哥比她身体好一点,所以支撑的时间也长一点。
汉娜的身体要弱一点,还是个女孩——用那帮人的话来说,叫“不耐用”。
她最青涩的时候便生活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打听那些人嘴里偶尔谈到的边境战争。
他们说,战场上出来了一个恶鬼。
他们说,这个恶鬼杀死了国家的不少将领。
他们说,这个恶鬼征伐的脚步逼近了。
他们说,这个恶鬼就在城外,赶紧收拾收拾东西逃命吧。
汉娜听着,听着,在心里由衷地祝愿——
这个恶鬼,什么时候能攻打进这个地狱里,把这帮恶心的畜生都削掉脑袋呢?!
也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某天,恶鬼真的攻占了那个小国。
汉娜还记得,自己当时只剩一口气了,被扔到了酒馆外的垃圾桶旁——而哥哥还在房间里面苟延残喘——
她努力向前爬了一下。
没爬动,手指碰到了一个红红的尖角。
那是一双高帮长靴,靴尖似乎是踩着血珠。
【有意思。】
模糊中,她听见那个女人弯下腰来:【你还有气?】
汉娜努力想说话,但憋不出一个字。
对方似乎嗤笑了一声,就打算把她踢走。
但汉娜用尽全身力气——她慢慢、慢慢、握紧了对方的靴子。
她在泡在泔水里的泥坑里挪动着嘴唇。说不出声音。
救命。
救命。
杀了他们。
【是吗。你不想死啊。】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女人的气势——强大、霸道、带着恶鬼般的——
【里面还有想救的人吗?】
哥哥。
她用口型拼命地告诉对方:哥哥。
【行,知道了,继续活着。】
对方淡淡地甩开了自己握着她靴子的手,然后,汉娜听见了尖锐的破空声。
【一帮畜生。】
那是怎样的场景呢?
那是怎样的火焰呢?
那是怎样的红色呢?
只剩一口气的汉娜不知道——但她听见了,听见那帮人在后面发出的惨嚎声,听见把自己当垃圾抛在外面的家伙发出尖叫,听见剧烈的爆炸与鞭子抽打的破空声——
听见了,恶鬼前来,帮她削掉了一切畜生的脑袋。
从那天起,汉娜和汉纳,只有一个主人。
哥哥被培养成了主人未婚夫的侍从,汉娜却只是被主人养好后,像个闲散人士一样,随意丢在了城堡里。
汉娜清晰地明白,她并没有被主人放在眼里。
我也可以做什么啊?
我也可以做什么的。
即便,即便是您死之后——我也要——我会等着,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如今】
“别挣扎了!汉娜!嘶……把她绑起来,赶紧送过去!”
【我是主人最忠心的仆人。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如此,远去的哑巴与跪地的汉娜在心里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