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匆匆的手腕上，那枚阴阳环在黑暗带着常人看不见的微华。

阴环是用他的内丹淬炼，阳环是那个昆仑派闭门弟子的。

这个碍事的男人，即使死了到现在，也仍然在碍着他的事情，他无视宗门的痛惜，自毁修为，为了压制他，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

小黑蛇看着那阴阳环上仍然死死压制住阴环的阳环，上面碎纹密布，只是还差点。

不过，很快，经历过这次天谴，虚弱到极致的阳环就要碎了。

哼，连老天爷也不帮你。

小黑蛇终于找到了最好的位置，他缓缓将所有的灵力汇聚到蛇牙上，蛇头开始渐渐膨-胀。

口下去，咬断这枚阳环，说不定还有她的手腕，有可能牙齿全数崩裂，没关系，现在补牙技术这么高级，他再去种植个全新的，更好的。

这买卖还是划算。

寝室里安静极了。

但顾匆匆还是察觉到了小黑蛇的存在。

“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似乎带着点点的水音。

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蛇头。

“你胖了，还是摔了？”她心情感觉很糟糕，但还有心思关心它。

房间的灯开了。

小黑蛇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顾匆匆眼睛红红，像是哭过的样子。

她蹲下来，从包里掏出个还是温热的鸡蛋。

“给你带的。”小黑蛇蹙眉，向后扬了扬脖子，顾匆匆看见它的样子，眼睫下垂：“不喜欢么？”

小黑蛇愣。

其实……鸡蛋味道也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沉默，顾匆匆忽的抬眸看它。

“你说，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才会抛下自己的孩子不要呢？”

她今天上完课，有些时间，便提前按照之前零星打听的信息去寻找顾氏夫妇的信息。

怎么说呢。

她的亲爹也姓顾，叫顾建国，亲生-母亲叫高岚，他们生活的并不差，除了蛇店这处物业，还有很多处铺面和房产，而且还有个殡葬类的公司，甚至还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区开了个娱乐心。

他们有个儿子，顾思书，除了这个，还有个女儿，叫顾百。而且年龄相差并不大。

她以找兼职的名义说动蛇店老板介绍她前去，得到了个面试机会。

并意外在那里看到了她的亲妹妹。

她靠在桌边打电话，撒娇卖乖，电话那边是个放低了声线的女声，正在小声哄着她，说自己旅游回来就给她买那个价格让人咋舌的包包。

如果她身体有病，如果父母重男轻女，如果他们经济困难，如果是意外遗失……无论何种，顾匆匆都还能想明白，但是都不是，门店上的服务员甚至还议论这位骄纵的小千金受宠程度已超过了她那个哥哥，顾匆匆就更不能理解了。

还是……他们不想要的就只是她。

他们知道那个幼小的孩子曾经在多少个夜里，多少次思念着、幻想着有天，也许他们会带着苦衷来和她说，他们当年是不得已。

即使当年养父母出去又暴富般回来，然后将她扔在乡下几年，养父再将她带回城市，也没有断绝她这样的安慰。

从小到大，被欺辱的时候，眼泪含在眼睛里，她也不肯哭，因为奶奶说，你自己伤心的时候，牵挂你的人也会知道难过的。而欺辱你的人，是会笑的。

她怀着这样口气，到了浮城，也隐隐带着种期许，若是他们看到了她个这样优秀的女儿，会怎样激动而难过的抱着她，然后告诉这么多年他们的无奈情非得已。

越缺少的东西，越难以忘记。

顾匆匆眼睛里缓缓凝出-水光，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轻轻笑了下。

“小时候我奶奶带我拜山的时候，那个老师父给我算命，说我注定大富大贵，那时候不懂事，问奶奶什么是大富大贵，奶奶说就是天天有新衣服，有肉吃，还有糖。”她猛然低下眼睛，纤细的肩膀微微颤抖，滴眼泪落在地上，小黑蛇蛇尾移开了，然后过了会，沉默的蛇尾又移过来，挡住了那滴眼泪。

她的袖口很旧，那是连它也看出廉价的布料，裹在她瘦弱纤巧的手腕上，阴阳环上的阳环裂纹看起来更多了。

小黑蛇转开了头，收回了蛇牙。

而她终于趴在腿上，低声哭了起来。

这是厉承泽第二次看到顾匆匆的眼泪。

他忽然想，反正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只需要再有点时间，阳环就会碎掉。

属于他阴环必将重现于世，末法时代，万神静谧，他的父亲沉睡在看不见地的深渊，纵使天道苍苍，还有何人能阻止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人之将死，就什么都消失了。这感觉让人不太舒服，就像场声势浩大的铺垫，结束的如此仓促。

他看着少女，实在看着太瘦了。

如同多少年前她站在悬崖旁看着他的脸的时候。

瘦削的锁骨和肩膀，小巧到捏就碎的下巴。

如此，再给她几天时间，让她过两天好日子吧，让她知道什么是好日子吧。

更何况，他想，如果口下去牙碎了，种牙还是挺痛的。

他爱他的牙齿。

他想。

他不是心软。

只是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