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匆匆换上了鞋,鞋子很大,穿着很软,就像踏在柔软的棉花上,穿在脚上鞋子后面空出一小节来,袜子口很松,脱下来就向里面跑,她蹲下扯了扯,然后站起来。
厉承泽不动声色看了眼她的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别过头去在前面带路。
走进别墅,九月的天气,整栋别墅定制的三恒系统,恒温恒湿恒氧,扑面而来的却是春风般柔和的气息。
还有种说不出熟悉味道的淡淡花香,大约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隐隐的厨房,似乎有人忙碌的声音。
别墅内饰简洁奢华,目之所及都是猜不出价格的物件。
顾匆匆谨慎避开那些看起来脆弱又精致的小摆件。
真好看。
数不清钱的人,谁能理解她这种没有财运的苦楚,铁打的钱包流水的钱,从小到大,不知道为什么,但凡能有一点糊口以外的钱,不出半天,总有各种原因消耗,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财神爷。
从一楼一直向里面,转过会客厅,越过楼梯和走廊,便到了深处唯一的房间。
需要照料的蛇丘姜就在里面。
这样的安排挺好。
今天只需要换水。本来就只有十分钟的活,剩下的时间都是在没事找事,比起被看着不得不没事找事,她更喜欢独处的自在。
走到门口,顾匆匆在厉承泽的示意下推开门,看清房间里面的情况顿时一愣,一口比公司里大了数倍的水晶箱陈列在房间正中间,蛇丘姜仍然一如既往在角落睡着,水晶盖晶莹剔透,上面特意留下极为细小的气孔。
在水晶箱周围是零零落落的是各式各样的水晶摆件,有的是固定,有的可以移动。晃眼一看,仿佛进了水晶宫。
厉承泽抱手靠在门上,看着顾匆匆呆若木鸡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懒懒的神态甚至有些愉悦:“开始擦吧。就像你昨天办公室整理的那样,一点一点的擦。”
……
顾匆匆:钱果然不是这么好挣的。昨天的摸鱼和洋工果然被看在眼里了啊。
等她擦了四四五五,时间便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等她擦完七七八八,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等她擦了额头的汗,锤了锤腰,只觉外面天都快黑了。
出来以后,会客厅灯火通明,而餐厅的长桌前,摆着精致的大盘子,每一个盘子里,是分量极少但摆盘极美的美食。
西餐、日料、各式各样的糕点,高脚红酒杯交相辉映。
厉承泽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淡漠的样子:“哦,今天酒店厨师试菜,做了一些,还能入口,一起吃吧。”
顾匆匆立刻推辞:“不用不用。我看差不多完了,等下就回去了。”
昨天不过是磨磨洋工今天就多了这么多活,真要吃了他东西还不把命还过去。
“回去?谁说完了?”他微微蹙眉,“都整理完了吗?”
门厅一声轻响,正好估摸等够了时间的吴时弦走进来,看了看走出来的额头头发汗湿的顾匆匆,又看了看桌上的美食。
啧。都是本市和隔壁市几位镇店大厨的得意之作。
脸上油然而生几分了然笑意。联想起厉承泽刚刚的话……
——回去?
——谁说完了?
——都整理完了?
啧啧,看来真的……真是枯木逢春犹再发,老当益壮啊。
这都两个多小时了,牛逼啊。
吴时弦看向厉承泽的眼神不由肃然起敬。
顾匆匆看见吴时弦过来,心头顿时一喜,眼睛跟着吴时弦,嘴上回答厉承泽道:“都已经弄好了。”
“小吴特助。”她乖巧笑了笑。
吴时弦向顾匆匆的笑此时也充满了友善:“匆匆。”
“你今晚忙吗?”顾匆匆问。
吴时弦心领神会,眨了眨眼睛:“忙,忙啊,我说几句话等下就走了。”
顾匆匆心头更喜,微微抿唇向他:“那正好——”
吴时弦暗叹道,这果然是新时代的女性,一点也不矫揉造作,说话如此直抒胸臆。
砰的一声,一个盘子应声落地,打断了顾匆匆的话和吴时弦的窃笑。
两人转过头去,之间厉承泽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看着他俩。
怎么……看起来生气了?哦哦,懂了。
吴时弦何等乖觉,察觉到老大的不悦,立刻道:“那我迟些再来,老大你们先慢慢用餐。”
他刚走一步,顾匆匆一急,伸手拉住他:“小吴特助,等我一下,我也完了,和你一起走。”
??一起走?什么情况?
顾匆匆便向厉承泽告辞道:“那厉总,今天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没什么事情,明天我再来。”
“很好。”厉承泽说。
声音异常平静。
吴时弦忽然打了个冷颤。他转过头去,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餐桌上厉承泽手放置的地方因为情绪的波动,正在缓缓凝结出冰霜,而桌上的所有美食已彻底没了热度。
他反射弧有时候长,并不是脑子不好。
眼睛落在顾匆匆揪在自己袖子的手上,他麻溜退了一步。
“那个,匆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没办法跟你一起走。”
“啊?”顾匆匆想起周围没有人烟的大路和没有踪影的公交车站,立刻道:“没关系,我等你就是。”
看着吴时弦震惊的脸,她解释道:“我们一起走,你不用送我太远,把我放在公交车站就行。”
原来是因为这个。吴时弦背上的冷汗顿时干了一半。
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厉承泽。
心里又有几分无奈,老大的情商真是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啊。
留人住下会不会?这都什么关系了,还让人家如此剧烈运动后这么走回去。
反正他现在也离不得她太远。
哎,这连个首饰都没有送,就是他也知道这些事后怎么也要送个卡、送个项链、衣服什么的。
都是被那个吴端带偏了,老大本来就不怎么通人情那套,这么些年单着不是没理由的,他们两个单身狗再彼此学习,这不是唱歌不看曲本——离谱嘛。
还是得看看他的。
做小弟的就是补锅的命,老大想不到的事情要帮着他想,老大做不出的事情要帮他做。
要不怎么他能做老大心腹这么多年呢。
吴时弦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转头看向顾匆匆。
“那个,匆匆,我想起个事,你看,这桌上的菜都凉了,我们厉总胃不好,你看能不能帮忙热热。当然——我们按小时计费。”
此话一出,果然,便感觉老大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柔和了两分。
有戏。
顾匆匆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墙上的时钟,吴时弦手不动声色一挥,时间刚刚好落在五点。
也行,反正今天周五,晚上没课。
“那可以日结吗?”她有些迟疑。
明天周六了,下周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没问题,就是一个小时结一次,也行。”吴时弦无比爽快。
顾匆匆便真的被安排着将菜全数端进了隔壁厨房。
厨房很大,各式用具一应俱全,顾匆匆将盘子放在料理台上,微微吃惊,那刚刚是多少人在这里做饭啊。
奢侈。
做了这么多,竟然一口没吃。
她看了手里一小块寿司,说起来,肚子还真有点饿了呢。
此时的吴时弦正背手站在厉承泽身旁,正抓紧时间汇报。
“老大,我跟着那两小鬼一路去了,果真是到了顾家,为避免打草惊蛇,我没进去。十九年前,高岚是在永州娘家生的孩子,然后第二天就离院,接着搬家,同一天医院,只有永州下面顾家村有个因为难产送来的妇人,这个就是顾小姐的养母。当年接生的医生已过世了,助产的护士老年痴~呆,我花了点时间,用了点法子,看到了一些当年的情景。顾小姐刚刚出生的时候,顾家那个妇人难产昏了过去,助产护士通知急救,是顾建国过去伸手将孩子拉出来的。那个场景……啧啧,因为窒息太久,当天就快不行了……”
厉承泽没听到想要的重点,问:“她出生可有异象?”
“异象的话——永城县医院在市区,但那天医院突然进了不少蛇。不过,顾小姐手上的阴环毕竟是老大的……内丹,这也不足为奇。”
“她的手环是出生便有?”
吴时弦想起自己看到的情景,咽了口口水:“自然不是——顾小姐出生之后,高氏产出一条双生灵蛇,盘桓于她手腕,后化为阴阳环。”
“阴阳环本是眼随心动,只有三火虚弱到极致的人能看到,她若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便会看到什么。”
吴时弦又道:“后来,第二天高氏便将顾小姐和那个妇人的孩子调换。那妇人夫妻都一口答应,想是因那妇人已有两个儿子,生计艰难,娶妻不易,才想用作童养媳?”他继续道,“原本顾小姐养在他们身旁,日子也不算难捱,但她三岁那年,那妇人的两个儿子突然双双跌进水库身亡……”
厉承泽抬眸:“血祭起阵。这便是了。”
五鬼运财这样的术想要奇效,必定非常手段。只是为何在顾匆匆三岁时才会突然起阵?而且竟然用了童子的命起阵。
不过,这个暂时不是重点。
“阵眼何在?”
吴时弦早已有了推测:“那数道黑影我追踪之下,进了不同地方。我拿到了顾家在浮城的物业资料,他们在浮城共有数处物业,位置的话——应该在这些其中之一。”
他取出一份地图,上面都圈了十数个红点。
不声不响的顾家,没想到在浮城竟然涉猎如此之广。
参与控股、合资或者独资的行业颇多,且跨度之广,寻常难见,比如店铺出租管理的中介公司,公司地点在城南;一个最大的炮竹分销商;一个传媒公司的股东,并以此为契机承包了浮城下面县一个收益平平地方电台;公司地点在城北;一家民营康复医院的合资人;浮城外青山道观的最大善主;一家浮城最大的灯具城;至于其他农林渔等等细项不足而论。
厉承泽的指尖在地图上滑过,看了一会,神色渐渐有些凝重。
“不对。还少了东西。”
吴时弦将地图又扫了一次:“不可能,我核对了两次,明面上能排上号的都在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他指尖滑向前面的产业明细,“临意为身心稳定,故而是固定资产出租;兵代表能量,所以是炮竹分销点,除“夕”之威;斗,天地共鸣,玉宇之声,对应产业中的地方电台,者为复原,危机感应,对应康复医院;列为时空控制,便是青山道观;‘在’意为金木水火土五素的控制,正好匹配农林行当;‘前’为光明,浮城最大的灯具城。”
吴时弦恍然:“这……竟是一个九字真言大阵。但是少了一个‘阵’。”
在道家九字真言中,‘阵’字代表隐身或心电感应。
以‘阵’字对应阵眼。再将其小心隐匿,实在煞费苦心。
吴时弦蹙眉:“竟然是搞了这么大一个阵仗,就为了顾小姐身上那些运势?虽说她的运势看起来还不错,但是也太夸张了。”
厉承泽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顾匆匆的运势若是消耗殆尽,她的手环为了守护她便会被动释放灵力,直至枯竭。这个背后的人,目标显然并不在仅仅在帮助顾家夺运上。
“现在我们怎么办?”吴时弦想起顾匆匆的善良,愈发有些义愤填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打狗也要看主人呢,顾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厉承泽面色一黑,吴时弦顿时噤声,又忍不住问:“那下一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