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手上呈现出来的奇异光泽,叶挽秋的脑海里一瞬间划过很多个词:
基因变异,石化病,异种感染,生化改造,变种人,超能力……
然而等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散开以后,最后定格在思维里的竟然是——“看起来跟钻石似的,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她试着弯曲手指握了握,尽管看起来整只手都已经成了坚硬无比的晶石,但是手指的柔韧度依然很好,并没有出现僵硬到不能动弹的情况:“所以,我其实是个石头?”
怪不得她总感觉自己跟其他大部分妖魔同学比起来,学习能力慢了一大截,原来是因为自己其实是个石头脑袋吗?
“也许是。”哪吒注视着她手上的那些晶石化状态,语气波澜不惊。他回想起灵渊下的那块荧光巨石,眉宇间积淀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暗色。
听到他的肯定后,叶挽秋有点郁结,思绪却跳跃到小时候,自己曾经守着电视机蹲那部和哪吒有关的动画翻来覆去地看,里面的终极大反派石矶也是个石头。然后又紧跟着回忆起以前看过的一些神话作品,还有这两年的一些漫画作品和网播动画,以及如今自己的情况。
她得出结论:“你怎么老是跟龙和石头这两种东西过不去啊?”
哪吒眨下眼睛,对她这种偶尔蹦句他听不懂的话出来的行为早已经习以为常,只轻一抬手将周围的场景尽数抹去又铺开出新的。周围缭绕迷蒙的灰色云霭消失了,叶挽秋看到他们已经站在了沽宁镇外的地上,面对着一扇紧闭的青石巨门。门上有无数扭曲缠绕的奇诡纹路,从底部一直延伸到抬头望不到尽头的顶端。
“这就是那天你看到的裂缝。”哪吒说,“也是目前唯一不会出现松动的一个,因为是你把它修复好的。”
他的话落在叶挽秋听觉里像几丝纤微的棉絮一样,没有任何重量,也很难去感受。似乎当她近距离地看到这扇青石巨门的时候,整个外界在她的意识里就开始不断虚化。那些浮绘在大门上的石雕每一笔仿佛都是无数的故事,在尖叫着朝她的思绪里塞满各种她抓不住的混乱东西。
她感觉自己不该再去看它了,脑海里的神经正在越绷越紧,几欲断裂,头疼尖锐叫嚣到浑身都在冒冷汗。可不知道为什么,叶挽秋发现她根本移不开视线,那扇门牢牢占据了她的眼睛,正在一点点把她的意识磨碎成粉末。
一声模糊的叹息落在她心口上,渐渐的,那个遥远而缥缈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来,一次次地对她说着,“过来。到这边来。”
她的异样很快引起了哪吒的注意,他驱散那些回忆构造成的幻境,发现原本只是徘徊在叶挽秋手指上的晶石化正在一寸一寸地朝她的手臂上蔓延,连眉梢上有隐隐有了晶石斑纹的轮廓。
“挽秋?”他弯腰捧住她的脸,漆黑的眼睛对上她无神的双眸。金红的神力顺着哪吒的指尖注入到叶挽秋的手上,融汇交织成一种透明夺目的璀璨,试图把她身上已经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异象镇压下来。
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哪吒忽然发现了一个怪异的事实,叶挽秋似乎是没有灵魂的。神力蔓延探测的尽头,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她有身躯,有记忆,有思想,有和人类极尽相似的一切,却唯独没有灵魂。六界任意一个生灵都有的东西,她却没有。
察觉到这点后,哪吒的眼神更加肃冷,仿佛冬夜下的河面,凝固结冰只是一瞬间的事。
叶挽秋感觉自己仅剩的意识正在被两个不同的声音翻搅撕扯着,却在即将支离破碎的最后一刻,猛然清醒过来,踉跄着后退两步坐在身后的石凳上,眼神看起来有些涣散的茫然:“诶?那门怎么不见了?”
不只是青石巨门,所有的幻境都不见了,周围都是三凤宫里的实景。
“我收了。”哪吒说着,伸手替她擦掉鬓边的冷汗,冰凉的体温冻得叶挽秋抖了一抖。“为什么?”她不太明白地问,逐渐恢复活力的思绪还不是很明晰。
“裂缝对你的影响比我想象的大,哪怕只是个幻觉。”他眼睫轻垂着,遮拦住所有企图照进眼里的的光线。每当哪吒脸上出现这种神情的时候,他身上那点只有在面对着叶挽秋时才会显露出来的单薄人情味就会消失得更彻底,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漠锋利。
那是一种常年带兵所磨砺出来的绝断和戾气,总会在他不经意间就自然无比地流露出来。
还没等叶挽秋找到什么话可以讲,哪吒便接着说到:“你和六界的生灵都不一样。你的能力来源就是躯体,不是其他任何。”
“躯体?”叶挽秋惊讶地重复,目光看向自己的手,那些奇特的晶石化正在一块块崩落消散,露出她原本的白净皮肤。
“是。”哪吒微一颔首,“所以当你动用你的能力时,意识是多余的,你会完全受到躯体本能地控制。”
“那不就是……”她想了想,皱着眉头脱口而出,“身体控制脑子?这也太智障了。”
他牵下嘴角,“所以其他生灵训练是训练自己的能力,你需要训练你的灵识来保证你可以在清醒状态下驾驭这样的能力。不然……”
说到这里,哪吒停顿一下,被叶挽秋了然地接了过去,“我就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关门机。”
哪吒:“……”
她抓抓头发,满脸忧愁:“那我该怎么做?”这个问题似乎也问住了哪吒,他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坐在叶挽秋对面,手指在茶杯杯沿上轻轻点了几下,眉尖微颦着说:“我和你的情况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也不知道我当初的办法对你能起几分作用。”
“你当初?你也曾经这样过?”叶挽秋问,看到哪吒无声地摊开手,露出手心的火莲印记后,醒悟过来,“是你刚刚复生回来那段时间。”
她其实并不了解,只在哪吒曾经给她展现过的记忆里窥见了几分,然而即使是那样短暂的旁观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痛苦和煎熬。
“为什么会这样?”她轻轻问,伸手去触碰他手心的印记,像在抚摸着一朵冰雪做成的花,冷且细腻。哪吒捉住她的手,神色不改,只眼神柔和几分:“我当初只以为是那朵天生地养的涅火红莲灵力太强,不好驾驭。毕竟连和它同源同生的古神都无法让它逆转命数开花。可现在……”
他的目光从她微微泛红的手指尖,一路回到她的脸孔:“看来许多事是我以前想错了。”
“涅火红莲。”叶挽秋咀嚼着这个词,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我怎么感觉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哪吒微微一笑:“你见过。在话剧上。”
“话剧?”
叶挽秋困惑片刻,立刻想起来:“就是那朵在苍星纪年里看到的红莲花?你是以它化身复活的?”
哪吒点头,浅红唇角边抿着一勾虚淡近无的笑弧,看起来像雾中花一般,迷离而漂亮。
还在叶挽秋有些迷茫他在愉悦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想起那天在话剧里,哪吒问她喜不喜欢那朵涅火红莲的场景。
那时她压根不知道那朵上古灵莲和身旁的少年神明有什么关系,很干脆地就承认了喜欢,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哪吒说,既喜欢,那就归你。叶挽秋只当哪吒是在开玩笑,却万万没想到,这朵红莲真归她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和对方握在一起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我该不会是当年女娲补天留下来的石头吧?上辈子以身殉职感天动地,所以这辈子才坑到了你?”
哪吒轻笑:“女娲补天是有留下来一颗石头,不过一直在蔚黎古神那儿好好收着,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