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叶挽秋都没怎么再见到哪吒。
似乎神界的诸多公务一直缠着他,就算偶尔回来也陪她待不了多久就得再次离开,而且基本都是在半夜。
有很多次,叶挽秋在睡到凌晨几点的时候,总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身旁似乎有什么人,但清晨睁眼的时候,翻身一看旁边又是空的。
意料之中的事,却也实在有些无法忽视的失落。
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三天前的下午,叶挽秋抓着机会,询问哪吒是不是哪里又出现了很麻烦的战事。
他回答得简练,末了还曲起指节轻轻碰一碰她的眉心,只淡淡说:“你放心。”
至于其他的,再问他也不肯多说了。
倒是在临走的时候,哪吒忽然递给她一个锦盒,眉眼难得温澈:“打开看看。”
叶挽秋照做,看到里面是三凤宫的钥匙,还有一对造型精巧的戒指。
戒体的线条简单而传神,弯曲成两个未闭合的环,一端是莲花焰纹,一端是叶型,错穿着空隙紧扣在一起。
“这是……”
还在她有些愣神的时候,哪吒已经拿起了那枚小一些的戒指,执过她的手,仔细为她戴好:“听阿君说,若是要成婚的话,在人间都是要一对婚戒的。”
说着,他抬头看向叶挽秋,神情间温柔淡淡:“喜欢么?”
“喜欢。”她轻轻摸过那枚婚戒,跳起来抱住哪吒亲一口,眼神明亮欢快,“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回去看望你母亲那日。今早刚做好送来。”哪吒笑下,任由她牵起自己的手将另一枚戒指为他戴好后,反扣住她的手,拿起盒子里的钥匙放在她掌心间,“回来好不好?”
叶挽秋看着钥匙,又抬头望向他格外清黑的眼睛,略微皱起眉尖,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哪吒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以为她是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最终叹口气:“我知道在你刚回来的那些天,我对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极快地皱下眉,眼里本就不算多明亮的光晕也愈发暗淡下去,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沉闷:“你实在不愿意就……”
“你别说话打断我。”叶挽秋伸出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表情严肃,“我马上就要想到让我妈同意我暑假不在家的完美借口了,你等我再想一下,我是专业的,我很快的。”
哪吒愣了愣,没想到她是在想这个,原本紧绷到有些疼痛的心口瞬间变得松快之余,忽然又反应过来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你很擅长找借口敷衍人么?”
“当然。”叶挽秋忙着搜肠刮肚地找理由,也没怎么细想哪吒的话,张口就回答道,“从小到大除了去行宫参拜你这件事,只要是我想溜的集体活动就没有溜不掉的。如此本事靠的就是我炉火纯青的找借口能力,经验丰富并且非常……”
说到这儿,她开始缓缓回过味儿来,正视着面前脸色明显冷硬不少的哪吒,脑海里顿时一阵即将翻车的预警音。
她眨眨眼,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朝下说道:“非常专业。但是,那都是对一些不重要或者我不感兴趣的人和事才会这样,当然不包括你。”
“是么。”他微哂地动了动嘴角,语气凉丝丝的。
“当然是!”叶挽秋捧住哪吒的脸,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又一下,乖巧无比,“其他人怎么能跟我夫君比。”
“夫君最好了。”
“夫君还是六界第一大美人!”
“我最喜欢夫君了。”
“夫君夫君夫君……”
哪吒被她一顿糖衣炮弹弄得耳尖发红,只能勉强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轻咳两声后道:“那你,咳,那你尽快回来吧,确定了时间以后我就去接你。我还有点事,得现在走。”
“好。”
由此可见,哪吒这个藕,不管再过多少年,骨子里还是和当初一样的吃软不吃硬。要想哄好他,就要坚定地视脸皮为身外之物,撒娇和喊夫君要双管齐下才是百试不爽的杀手锏。
叶挽秋看着那片在天边翻卷赤红的神云,不由得生出无限感慨。
呵,男人。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忍不住笑出来,却忽然又愣住。心底里一直被刻意忽略和压抑的各种恐惧,担忧,全都开始蠢蠢欲动地苏醒过来。
这些天,不管是在三凤宫还是家,她总是时不时就会感到不安。她在回来现代以前,在梦境里见到那个装逼怪时,对方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不知道所谓的“已经注定好”,到底是指的今天,明年,还是再一个一千年后。
自己这么做,带着完全未知的未来和哪吒这样纠缠下去,真的对吗?
可若是要她在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就立刻与哪吒划清界限,再也不往来见面,从此断绝所有关系,她也实在做不到,更舍不得。
何况,她还有养育了她十几年的妈妈,还有许多其他的朋友,她一个都放不下。
如果时间能停下来就好了。
哪怕把她困在同一天里不断重复和循环,只要他们都在,只要自己能陪在哪吒身边,无论多少年她都愿意。
叶挽秋摸着指间的戒指,最终垂下手,看着太阳落在远处山头的凹陷处,灿烂到身陷囹圄。
三天后,她总算得到叶芝兰的同意,简单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去。
对着镜子扎好头发后,叶挽秋将床头的行李箱打开再检查了一遍,确认要带的东西都已经全部放在里面以后再扣好锁。
这是松律想出来的办法,借着所谓历史专业要在暑假里来一发实地考察的由头,正好让叶挽秋暂时住回三凤宫里去。
但是说真的,要不是因为宜城大学里的学生几乎都是妖魔,根本对挖掘人类历史证据毫无兴趣,所以历史学往下也没有任何别的详细分支。这种一看就是普通大学里的考古专业可能才会有的外出活动理由,怎么听都不能让人信服。
下楼后,她同叶芝兰还有其他人道了别,顺着因为时间尚早所以还不算多热闹的街道来到镇外的森林里。顺着空气里细微的白松香气味抬头,她一眼便看到已经在那里等候着的韶岚,不由得有些诧异。
“韶岚见过三娘娘。”
“起来吧。”
看了看周围,确认只有韶岚一人后,叶挽秋大概明白了:“哪吒让你来的?”
“是。知道三娘娘今日会回来,所以三太子让属下在此等候您。”
“这样啊。”叶挽秋点点头,见韶岚想帮她拎行李箱,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反正里面也没多少东西的。说起来,哪吒这几天去哪儿了?”
“三太子尚有军务在身,所以这会儿不便过来。但是宫里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三娘娘请跟我来。”
“那麻烦你了。”
“三娘娘不必客气,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韶岚便是。”
她刚说完,头顶树冠间忽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猫叫。叶挽秋歪头朝上,看到一团雪白从枝头跳下来,被她眼疾手快地接抱住。
“你也跟着来了?”她揉捏着白猫的耳朵,笑着把它抱到面前亲了亲,“来,叫爸爸。”
猫咪转了转那双金黄的眼瞳,像是在翻白眼似的,但还是象征性地喵了两声。
“真乖。”叶挽秋眉开眼笑地摸摸它的毛,跟着韶岚一起消失在了森林里。
因为三凤宫周围有着极强神力禁制保护的原因,所有通过仙力从别处转移而来的生灵都只能止步在门口,等经过通传后再自己走进去。
也是在刚进大门的时候,叶挽秋就发现了那些不知什么时候被系上去的绸带。火红艳丽的一缕缕,招摇无比地飘舞在大团如云朵般素洁无暇的纯白花簇下,风一吹便翻涌成赤色海浪波澜在眼前,包围着整个三凤宫。
她望着眼前的场景愣了愣,发现那些绸带上面似乎还有字,于是走上前,牵住其中一条看了看。
是自己的手迹。
准确的来说,是自己以前写的。也许是在复生祭礼上,也许是在其他时候,内容也都是差不多的——要么就是“祝三太子生辰快乐”,要么就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用来敬神的话,基本都是在单调地重复,没有任何新意。
可即使这样,每条红绸的背面却都写满了回复。
千年墨所写就的字迹只要在落笔的一瞬间就会被永恒定格,所以叶挽秋很容易就能认出来那是哪吒的字。即使已经过了不算短的时候,这些字迹依旧带着一种极有韧性的鲜活,勾画撇捺间所蕴藏的笔锋和力度皆是凌厉飞扬,锋芒毕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