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那道影子靠近时的阵阵阴风,卢筱渐渐产生怀疑,她见到的一切到底是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着的。但她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上不断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以及打从心底里冒出来的让人窒息的恐惧。
隔着网线的人都能够感受到卢筱此时的挣扎,那扭曲的面孔仿佛翻过了屏幕,赤裸裸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这样的画面,让人越发好奇,她,以及以前那些人,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夸张的表现。
而站在现场,简西比任何人更直观的感受着卢筱情绪的变化。
她并没有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是因为恐惧,因为害怕说出了违心的话,那浓浓的憎恶和怨恨,几乎溢出来了,这些情绪都是冲着不远处的妹妹而去的。
很奇怪,卢筱明明是曾经的受害者,可当她化身施暴者时,居然可以比以前欺负她的人更恶,甚至因为曾经经历过漫长的冷暴力,她的意志比普通人更为坚定,共情能力也更为薄弱。
所以她才能在别的学生几乎奔溃的情况下依旧坚持之前的口供,在警察一次次的盘问中,坚定自己是无辜的。
简西给过她无数次机会,直到此刻,简西才真正下定决心。
二楼三楼的高度或许不会死,可七楼,真的是要人命的。
对于简西来说,这个从里到外黑的彻底的人,已经失去了教诲的必要。
他的妹妹也死在这样好的年华里,总该有人付出相同的代价,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
“我的妹妹,又做错了什么呢?”
正当视频前所有弹幕都在期待卢筱得到惩罚的时候,视频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男声。
【简西,一定是简西】
【卧槽,真的是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满屏弹幕飞舞,除了简西,找不出第二个会做这样事的人了。
“因为你们强迫拍摄了她的裸照,她甚至害怕的不敢向我诉苦,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一声声质问的声调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却能够让人感受到声音主人的绝望。
“我甚至还动手打了她,因为我跟蠢货似的相信了大多数人的话,在她摇着头哭着说她没有的时候,甩了她一个耳光,就是那一记耳光,才让她想要死掉的吧?”
这一点,才是最让原身绝望的。
妹妹已经很坚强了,她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一年,只因为她还有在乎的人,所以她不想那么懦弱的死掉,真正压垮她的是来自自己最在乎的人的否定。
简雨来可以接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污蔑她,唾弃她,却不能接受来自自己最爱的哥哥的怀疑和不信任,她准备死掉的时候,该有多么的绝望,临死前拨打的三个电话,恐怕也是她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机会。
只可惜,原身没有接,这在简雨来看来,无异于哥哥对她的放弃。
那种痛苦,远胜过从高处坠落的疼痛。
“我怎么可以怀疑她呢?这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一个宁可每天白饭就免费例汤也要从少的可怜的生活费里省下钱来,平时还做家教捡垃圾攒钱,偷偷摸摸送给那些被我征收过保护费的商户的妹妹;一个过生日只收到二十来块的运动鞋,却兴高采烈地穿上,告诉我这是她收到过最棒的礼物的妹妹;这是和我承诺过,等她考上最好的大学,会挣很多很多钱,让我过上好日子的妹妹……”
摄像没有拍摄到简西的面孔,屏幕另一头的人看不到简西的表情,可那一声声的控诉,还是让人湿了眼眶,纵然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为简西描述的那个女孩落泪了。
一个知道哥哥做了很多错事,知道自己家的情况根本无法责怪哥哥的女孩,默默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替他赎罪,一个明明过着悲苦的日子,却还能够开朗地感激哥哥的馈赠的女孩,在这个本该衣食无忧的年纪里,那个敏感,柔弱又善良的女孩,终究还是扛不住身边人的恶意,走向了绝路。
简西曾经做的错事固然让人无法原谅,可这一切又和简雨来有什么关系呢,她如果活着,或许就能够完成对哥哥的承诺,考上大学,靠自己的能力还清父母留下来的欠债,她或许会很幸福吧。
弹幕渐渐消失了,没人有力气抬起手,在键盘上敲击文字。
屏幕里,忽然出现了两双手,紧紧桎梏住卢筱的脖颈,她被掐的直翻白眼,她的双手不断扯拽挣扎着,可依旧挣脱不了,感受着自己被提了起来,双脚渐渐离地,并且被越抬越高,直到高于天台阳台的位置。
“呜呜呜——”
眼泪疯狂地涌出,卢筱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结局。
【一只手是男人的手我知道是简西的,可另一只红色的手是谁的!!!】
【皮肉绽裂,还有刺穿皮肤的骨头,这是活人的手吗!!!!】
【啊啊啊啊啊!!!!】
屏幕另一头的人都快疯了。
之前的视频还能解释为人为剪辑,可现在直播画面中的又是什么呢?马克思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
简西拉着妹妹的手,一点点将卢筱推到了围栏外,然后冷冷地看着那个眼里满是哀求的女孩,忽然松手。
“啪——”的一声,重物坠落,警车正好来到楼下,消防也冲入了楼道,将最外层的锁链锯断。
没人有理智思考,简西人在里面,最外层的四条锁链到底是谁锁住的。
简西站在围栏边上,看着楼下模糊的那团血肉,然后忽然转过身,开始剧烈的呕吐。
明明觉得自己杀了一个该杀的人,可他依旧会为自己扼杀了一条生命而懊悔,难过,即便有那么多充足的理由,简西都没有办法坦然的面对自己真的杀人了。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胆汁都给吐出来,眼泪不知道是被那些酸臭的呕吐物熏的,还是自己控制不住流出来的。
韩栋等人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简西这般狼狈的模样。
一个立在一旁的摄像机,一个孤零零的人,落寞地立在一堆酸腐的呕吐物中,并没有被抓的害怕,他就站在那里,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然后伸出双手,无比平静地看着韩栋,看着他一步步上前,给自己戴上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