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时清细数先前宋扬对他的三次异常,一次是在昏迷中,一次是在酒后,一次是在痛哭时。
也许真是他想太多,其实宋扬也不过是神智稍稍混乱罢了,没有恶意。只是宋扬运气不好,每次被叶子鸣他们撞见。
每每想起昔日在百里坞横冲直撞,几个少年意气风发,嬉笑怒骂的旧景,鹿时清就觉得很遗憾。
但矛盾毕竟存在。
叶子鸣和宋扬若吵架,还能拉着手去日月同生柱下站半天。但他们如今形如陌路,连照面都打不着,这更危险。
明日是沈骁二十岁生辰,弟子们到了弱冠之年,便要赐予道号,十分隆重。沈骁又是天镜峰首徒,所有天镜峰弟子都会到场庆贺。
叶子鸣筹备流程,柳溪柳泉帮着张罗宴席,甚至杨天绍都带着相熟的弟子们进山采集灵药。唯有宋扬惨惨淡淡,望着远处的欢声笑语走神。
鹿时清叫他,他还若无其事地说:“没意思,他们玩得高兴就好。”
鹿时清问:“那你呢?”
宋扬神色一顿,旋即摆摆手,“明日我……就去沈师兄那里说两句好话,不和他们胡吃海喝,我还得守镇尸棺。”
这话说得,未免太违心。
前一瞬,他的眼神明显是憧憬的。
宋扬在梅花洲随心所欲,张扬无羁,鹿时清认识的人里,数他最喜欢热闹。经历种种变故,他失去亲情,对友情便格外渴望,否则每次鹿时清过来看他,他也不会如此热情。
鹿时清觉得,在离开沧海一境之前,他有必要帮宋扬一把。
可是,该怎么帮才好?
鹿时清想着这个问题,饭都吃得少了。
顾星逢将一盘炒藕片往他面前推了些,“不合口味?”
鹿时清摇头,欲言又止。
顾星逢眉心微蹙:“有人欺负你?”
“没有没有,丁峰主欺负我的下场,大家都见了,哪个还敢啊。”鹿时清笑了一下,接着,慎重地提出:“星星,宋扬的责罚是不是够了?”
顾星逢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他继续修习?”
“如果有用的话,还是回去吧……”鹿时清叹了口气,“这孩子挺可怜的,他需要几个朋友。”
顾星逢沉吟,“未必有用,他得罪的不止一个人。”
鹿时清托起下巴,认真地思考,“其实叶子鸣和柳泉柳溪都是好孩子,没有大问题。主要是那个杨天绍,一直胡搅蛮缠,总是看不惯宋扬。我知道,一个人如果讨厌另一个人,那他做什么都是错的,这个最棘手。如果有什么方法,能让杨天绍对宋扬改观就好了。”
他每说两三句,顾星逢便会点一下头。
待他说完,顾星逢道:“我有方法,或可一试。”
鹿时清眼睛一亮,“什么方法?”
顾星逢的手指
轻敲桌案,鹿时清面前的汤碗荡起一丝涟漪。“把饭吃完,我告诉你。”
次日一早,杨天绍等人趁着破晓时分,前往流霜峰后山采集朝露。
流霜峰以女弟子居多,此处也因此比其余各峰更为雅致。前山是雕梁玉栋,后山是奇花异草,四时景致不同,却各有千秋。
如今是夏季,山间鸟虫交鸣,晨雾缭绕,各色花卉开遍。加上晨起的女弟子们会在山顶练功,与百花斗艳,其余各峰的年轻男弟子们无不心驰神往。
杨天绍也是寻着机会,要来这里一饱眼福。况且朝露需当日的才新鲜,这个理由正当又充分。
可当他们动身时,才被告知,顾星逢临时让宋扬也跟着一起去,说是罚他帮忙。杨天绍一百个不情愿,心道这哪是罚,奖赏还差不多。
胳膊拗不过大腿,他们也只能带上宋扬。一路上静则冷眼相对,动则冷嘲热讽,来到流霜峰大门口,杨天绍还不忘淡淡地说:“宋扬,你给我听好了。你这种色胚,连个男人都不放过,到了流霜峰,你若失态丢我们的脸,小心我们对你不客气。”
宋扬只当没听见,埋头御剑。其实他也不乐意来,杨天绍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心里清楚。流霜峰的女弟子,他也不感兴趣,他跟来就是想看看叶子鸣在不在。在他看守镇尸棺之后,叶子鸣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他也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叶子鸣,想解释却寻不着机会。但此刻,人群里没发现叶子鸣的身影,他也就蔫了。
杨天绍见他一语不发,翻了个白眼,“你就装吧,别原形毕露才好。”
一群人吵吵嚷嚷,在流霜峰停下。
他们没有发现,身后海雾飘荡,顾星逢带着鹿时清跟着他们一起落了地。只是有白光聚成的结界罩着,他们看不见。
鹿时清望着少年们的背影,有些担忧,又有些兴奋。“星星,还是你有办法,希望杨天绍他们能如我们所愿。”
顾星逢却是望着他,目光柔和,“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