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戾冷哼一声,往炉鼎深处摸索。
顾星逢紧盯着他的动作。只见裴戾在火光中,将那魂魄捞起来就走。那魂魄毫无动静,似乎睡着了。
裴戾挑了挑眉,又将魂魄揉搓两下。手里轻飘飘的,像是搓着一片云。被这般粗鲁对待,魂魄仍是没有反应。
他出了炉鼎的门,直接拿魂魄拍掉身上沾染的火焰,嘴里道:“就算是魂魄,也不应该无知无觉。我看这个神仙的魂魄,一没有形状,二没有面孔,三没有感知,多半已经被炼死了。”
胭脂鬼则不然:“不会,依我父王的行事作风,若死了,他绝对不会再留着。高人不是说了么,他身上有另一道魂魄缠着,说不定是因为这个。”
裴戾便问顾星逢:“你怎么看?”
顾星逢却是皱眉看着他的手:“动作轻些。”
裴戾瞧一眼手里被揉成一团的魂魄,冷笑一声:“我就算此时把他捏碎了,又如何?你连一个无关紧要的魂魄都要同情?”
胭脂鬼赶紧道:“使不得使不得,我父王还在偏殿里。你若捏碎了,待父王逃过此劫,必然饶不过我。”
这神仙的魂魄虽不如裴戾说的那般无关紧要,到底也是素不相识。
此刻面目全非,这魂魄又不会说不会动,的确悲惨,顾星逢可以对他怀有同情。但顾星逢却觉得,心中莫名生出几丝伤感和疼痛。
顾星逢伸出手去,“我来拿。”
岂料裴戾执意与他作对,将魂魄换到另一个手上,捏得更起劲。“凭什么听你的?这是我辛苦取出来的,何去何从我说了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置气。”胭脂鬼直叹气,无奈地道,“玩归玩,千万别给捏碎了,就当是可怜我这条小命吧。”
顾星逢见那魂魄在裴戾手中越发失去形状。方才空悬在火光中,魂魄还是一副飘然的仙人之姿,甚至让他想到鹿时清。可此时别说是鹿时清的影子了,就连人样都辨不出。
他不知哪来的脾气,蓦然上前一步,去抢魂魄。
“你发什么疯!”裴戾一瞪眼,迅速躲开,偏不让顾星逢得逞。
胭脂鬼忍无可忍:“停!”
她闪身而至,挡在二人中间,斥道:“二位请看看场合,如今外面有守卫,你们是来帮忙转移魂魄,不是来打架的!”
裴戾直接把脏水泼给顾星逢,“是他先胡来的。”
顾星逢冷声道:“若你好生对待,我又怎如此?”
胭脂鬼哭笑不得。明明这二人对外时同仇敌忾,私底下却又剑拔弩张,她先前还觉得他们师徒相处融洽,如今看来,当时真是眼神不好。
“好了,既然你们都不满意,不如把魂魄给我。”胭脂鬼最终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放在我手上,不偏不倚,怎么样?”
二人瞪着对方,片刻之后,各自后退一步。
胭脂鬼见状,赶紧从裴戾手中将魂魄抽出来,这场争持才算作罢。
这密室中,药草和若木还有很多,均在墙边桌案上的几个大匣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顾星逢打开匣子,挑了几棵出来,迅速扔进丹炉中,然后关上炉门。
若无异状,待几个时辰后天亮开炉,这里面便只能看见药草的灰烬,会将西山王的疑点尽数洗脱。
在顾星逢看来,西山王虽野心勃勃,自私冷漠,但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也没有必要将其逼上绝路。何况如今有圣主这个仇人存在,西山王被如此对待,必然要对圣主心生怨愤。留着西山王,日后说不定还是一个潜在的助力。
至于这个神仙的魂
魄,顾星逢却不想再交给西山王。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个不舍的情绪是从何而来。
但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先把魂魄安然地带出去,并且不被发现。
顾星逢本打算将魂魄用妖术化形,变成其他的物件带出去。但施了几次术法,魂魄却毫无变化。他才想起,这魂魄在炉中被还原本形,如今才刚出来不久,这种化形术暂时无用。
裴戾讥讽道:“我说捏碎了最好,你却非要多此一举地带出去。”
胭脂鬼瞪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隐形符,试着问顾星逢:“高人不必担心,我可以带着魂魄隐形。”
顾星逢沉吟片刻,点头:“如今只能如此,你动作要快。”
门前的士兵毫无防备,但若来了厉害的人物,拿显形符一看,胭脂鬼就无所遁形。
胭脂鬼也明白这点利害,等顾星逢将密室的门一打开,她迅速携着魂魄飞奔出门。
顾星逢和裴戾缓缓走出去,和守门的士兵打过招呼,也正要离开。忽听见门口传来说话声,“九溪王,圣主与西山王已经说定白日再开炉鼎,我们此刻前来,怕是不妥。”
细声细气的,一听便知是那个白面血唇的云京王。
“有何不妥,只是过来看一眼。”九溪王不以为意,大踏步走进门槛,往素白屏风处一看,挑起眉,“青霄鬼,已经添过柴了?”
顾星逢和裴戾对视一眼,裴戾低下头去,顾星逢则拱手道:“见过三位。”然后,不待询问,他就主动介绍裴戾,“这是我的随从,一起过来帮忙。”
九溪王盯了裴戾片刻,“这活尸修为可以。你青霄鬼这里,真是卧虎藏龙。”
顾星逢道:“不及九溪王手下万分之一。”
“过誉了。”九溪王淡淡道:“不过,你青霄鬼的能力就算再强,也不过如此了……你想不想,胜过西山王?”
顾星逢躬身:“还请九溪王明示。”
“你这么聪明,还需要本王明示?”九溪王半边脸上扯出微笑,“回去好好考虑,本王这是在给你机会。”
后面云京王和汉平王大气不敢出一下,他们有如今的势力,多半也是仰仗九溪王的鼻息。西山王骨头硬,不服软,最终也是落得个被打坏身形,势力暗弱的下场。
若青霄鬼此番投靠了九溪王,帮西山王一起诬陷自己的父亲。想必几个时辰后,西山王在劫难逃。
顾星逢连连点头:“谢九溪王,我会慎重考虑。”
九溪王拍拍他的肩,错开身子让路,“去吧。”
顾星逢便和裴戾一前一后地往门口走去,在跨过门槛时,忽然把手密室的一个士兵盯着他们的背影,后知后觉道:“奇怪,刚才进来的分明是三个人。”
其他人也立马发现了不对,“还有个穿红衣服的!怎么不见了?”
“红衣服?”九溪王顿时一愣,迅速从这三言两语中,推出一个臆测,“胭脂鬼?她莫非用隐形符带了什么东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