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声,让凤决心烦意乱,远处还隐隐地传来歌舞升平的鼓乐。一边是盛世繁华,一边是孤星冷月,凤决不禁在想:她一个人的时候听见这乐声,心里怕不怕,可有在恼他?
之前曾有一百个想整治她的念头,此时只想早些见到她,只要人没事便好。他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与她置气?
灯下黑的事儿本就不少,这宫里看着锦绣太平,瞧不见的地方却龌·龊不堪。时值皇上寿诞,就算有小宫女出了事,也不过是被压着,随意处置罢了。
凤决十五岁便领兵出征,双染满鲜血,杀过的人自己都数不清。他多年在尔虞我诈摸爬滚打,自问不曾怕过什么。可这会儿,他根本不敢顺着王才的话往下想,略想一想便心慌得厉害,胸如眼所见,空落落的一片。
“凌宝儿,你给我滚出来!大晚上的,你别装神弄鬼!”他又急又凶,脱不了那副阴郁低沉的口气,尾音却憋不住微微有些打颤。
偏偏王才是个乌鸦嘴:“这不对啊,宝儿姑娘若是真遇上柳公公那样的,挣扎之间也该落下些帕子、发钗之类的物件儿;倘若不幸遭了难,活不见人,死也该见尸啊……”
“滚!”凤决爆喝了一声,吓得王才一把捂了嘴,再不敢出声。凤决这会子若不用装瘫,定然从椅子上起来,拿东西塞了那张乌鸦嘴,将人暴打一餐。
旁的小太监也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空气死一般的寂静,偶有晚风拂动,恍如寒气浸骨。
“殿下、旺财公公……你们回来了。”
脆生生的轻言细语突然在朦胧的夜色响起,王才觉得,就连这称呼也变得比以往动听。
凤决蓦然回首,清凉的眸色和天幕的灰暗掩饰了他的忧心忡忡,他有点紧张地注视着不远处站着的人儿。
她完好无损,清丽悠然地立在那儿,还是那身烟霞般的丁香紫,衬托在深沉广阔的夜幕下,茕茕孑立、楚楚可怜。她里还捧着一束盛开的晚香玉,绿叶一簇簇乳白色的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浓香,将她的声音和浅笑都染了甜腻的芬芳。
她好端端的,凤决心却来了气,他怀疑她是存心的,非要“千呼万唤始出来”。可他又不知,究竟是这气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他心有余悸,这会儿仍觉得不安稳。
“过来。”他终究只说了这一句,声音低沉,掷地有声。
纪千尘乖乖地过来了,走到他的身边时,那晚香玉的味道也越发浓郁。凤决皱了皱眉,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她笑声清脆,宛如碎玉:“原来殿下也受不得这花香,和蚊子一样。”
眼下的情形,跟听王才说的大不一样,说好的扑进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呢?
凤决心却踏实了,知道她确实好端端的,还能巧笑嫣然,还能拿他和蚊子比。
他面上却是一沉,冷声道:“不是叫你在这儿等着?你跑到哪里去了?”
纪千尘才不愿意傻傻地站在这儿喂蚊子,她把灯笼挂在树上,把蚊虫都吸引过去,她自己在前面转悠了一下,意外地发现了一小片晚香玉。浅浅的月光下,芳香浓郁。
晚香玉的花香,是可以驱蚊虫的。她乐在其,头顶的天空像镶着碎钻的蓝色绒布,耳边有隐隐的乐曲华章,或欢快喜庆,或婉转悠长。自穿越而来,她许久不曾呼吸着这样自由的空气。
他们叫她的时候,她正在晚香玉的花丛里专心地摘花,花采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地过来。的确,她是存心的。谁叫主子欺负人来着?
纪千尘笑吟吟地把整束花捧到他的面前,浓烈的芬芳像刚拔开瓶塞的醇酿,冲得他微微偏了下头。
“奴婢没敢走远,就在那边采花儿呢。多好的晚香玉,奴婢寻思着多采一些回去,亲给殿下制几个香囊。殿下可随身带着,也可以挂在帐子上,这样,屋里的蚊虫便近不得殿下的身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上回安太医给的草药,气味儿殿下不喜欢,这回,奴婢定亲自给殿下配上几味,搁在香囊里,保管又好闻又好用。”
她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贴心,凤决像是被几下子捋顺了毛的小老虎,从里到外都熨贴极了。
为他采的花,还要亲给他做香囊,还有他屋里有蚊子的事儿,她还记挂着呢。凤决抿着薄唇没说话,原本气她的理由就莫名其妙,如今气消起来更是来无影去无踪。
他想起,小时候调皮,虞美人被他气得随操起个画轴,嚷着要揍他的屁股。画轴在娘的里举得高高、落得轻轻,他的屁股不觉得疼,倒惹了娘自己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2点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