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其实有点后悔,不该给她讲这个,她本来就喜欢刀光剑影,讲完更喜欢了,每天缠着她要讲。
哪有那么多故事。
她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是刚刚那张纸条吗?”
边说边尝试打开,手湿,糊了一点,她将撕碎的纸丢在桌子上,继续拆,没多久一张纸摊平,上面的字不叫‘匪’,是‘扉’。门扉的扉,有守护的意思,那个人的‘扉’也是这个‘扉’。
等等!
那个人的扉?
她陡然站起来,因着震惊,瞳孔放到最大。
这个‘扉’,就是那个人的‘扉’!
“给我纸条的人,是不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长得粉琢玉雕,唇红齿白?”不放心,拉着幽乐问了一句。
幽乐挠了挠头,面色为难,“不知道,我没见过哎。”
唐婉惋惜一声,放开她,提了裙摆朝外跑去。
“等等,你头发还是湿的!”女子衣衫不整,会被说三道四的。
唐婉顾不上了,方才那事已经发生过一段时间,如果他走了,再想联系他很难。
况且他主动找来,肯定比她反去找他,效果来的好。
说明他需要帮忙,说不定正是关键时刻。
她有机会雪中送炭!
唐婉跑到门口,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她问门口守门的太监,“刚刚那人走了多久了?”
小太监一脸懵,“什么人?”
“就是给我纸条的那个?”唐婉扬了扬手里的纸条提示他。
“那个啊。”小太监想起来了,“被奴才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
不是请?是赶?
“奴才还推了他一把呢,真是不识趣,打扰姑娘歇息。”
唐婉一口气没提起来,险些晕过去。
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那小太监一眼,如果不是别人的奴才,她肯定要骂几句的。
想害死她吗?
那个人记恩,也十分记仇啊!
这一赶,搞不好非但不能跟着他鸡犬升天,以后见面还是仇人。
“他走了多久了?”唐婉抱着最后的希望问。
“刚走没多久。”小太监指了指方向。
唐婉连忙去追,她紧跑慢跑,绕过一个又一个小胡同,也没找着人,倒是将自己累的够呛。
养在闺中,身体又不好,从来没这么跑过,其实有三次,第一次是半年前,御花园去见未来那个暴君,担心时间不够,跑的很急。
第二次是回来的时候被侍卫追,吓到了。
第三次就是这次。
常年吃药的身子撑不住,胸膛剧烈起伏,唐婉捂着心口,不死心,又到处瞧了瞧,还是没找到人,回身才注意到有一大一小两个身穿太监服的人走来,大的干净清爽,小的粉琢玉雕,唇红齿白,模样精致,可不就是她要找的暴君古扉!
古扉也瞧见了她,拉了拉花溪的袖子,“那个是唐婉吗?”
只见了一次面,他对唐婉的印象是零?
花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还真的是唐婉,“嗯。”
唐婉的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因为她身体不好,长命锁是爹和娘的寄托。
花溪松开古扉的手,“去吧,找她谈谈。”
他已经是个七岁的小朋友了,况且唐婉的眼里只有他,她在会碍眼,不如成人之美。
古扉不太愿意,想拉她的袖子,但是花溪已经后退几步离远了。
没法子,他只好一个人过去。
唐婉也在朝这边走来,两个小朋友站在长长的胡同巷里,一个喘着粗气,一个蹙眉看着。
唐婉急着挽救,顺了顺胸膛解释,“我方才在洗澡,不是我让传的话。”
“哦。”
就这样?
没别的话?
唐婉气息还没顺,继续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
???
然后呢?
“是钱的事吗?”钱她这里有,来宫里时知道古扉会用到,所以带了很多,这半年的零花钱,和以前积攒下来的。
因着身体不好,又是家里唯一一个,基本上要什么给什么,每个月有十两银子呢。
再加上衣裳和布匹,可以达到二三十两,有时候五十两。
娘手里有田有铺,很是赚钱,就这一脉单传,不给她给谁?所以她统共攒了一千多两。
把家里不戴的手镯子那些都卖掉,差不多上万两,她自己也要留点,不可能把所有宝都压在一个人身上。
“不是。”古扉总算明白为什么余欢一字千金了,因为和不喜欢的人说话,多说一句都不想,不,是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但是他有求她,又必须说。
“是想让你帮我送封信。”古扉直言不讳。
“什么信?送去哪?”他不肯多说,她只好主动些了。
“送给我的姥爷。”古扉从怀里掏出来给她看,“我的姥爷被抓了,这封信要送到监狱。”
怕她不答应,加了一句,“不让你白帮忙,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唐婉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没问题。”
心里还是觉得这要求太低了,不保险,多问了一句,“你还有别的需要吗?钱啊,或是其它的。”
欠她的人情越多越好,越多,她们唐家有救的可能便越高,搞不好往后也会多多扶持。
“没有。”除了他的姥爷,他什么都有,不缺。
“好吧。”唐婉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其实这只是个开端,这次他想到了她,搞不好下次也会。
“我今天晚上想办法出宫,明天就去送,等送到了,我会进宫来找你的。”有二皇子在,她想进宫,应该很容易。
“嗯。”古扉语气淡淡。
好冷漠啊。
唐婉心里受到暴击。
她握着信,还想找些话题,比如说为什么是这身打扮?旁边的人是谁?不是在冷宫吗?怎么出来了?
身上这么干净,是不是意味着日子过的很好?
谁在帮他吗?这个人会不会对她有威胁?
她正胡思乱想呢,冷不防头顶有人说话,“谢谢你。”
好像没这么讨厌她了。
因为进了冷宫之后,旁人再提起他们,都避之不及,只有那么几个例外,她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她的好有点刻意,就像迫不及待想帮他一样,为什么?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
这样很奇怪,可是他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反正就是奇怪。
“不用谢。”唐婉一双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很是开心。
原来他没那么难以相处。
“你走吧。”古扉翻脸不认人。
唐婉面上的笑容僵住。
她收回刚刚的话。
古扉看她没动,自己动了,先一步离开,去角落里找花溪。
花溪靠着墙,瞧见他过来敲了他一下,“去送送人家,人家是女孩子。”
这往后就是个单身的命,唐婉为了他刚洗完澡,衣衫不整的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她身体还不好,跑不得,为了他都破例他。
他呢?见个面不情不愿,全程板着脸,平时怎么没见他这样过?装的跟个小大人一样。
古扉瘪瘪嘴,想反驳什么,被花溪踢了出来,只好去送,不过才走两步,那边唐婉已经转了身,“不用送了,她走了。”
花溪:“……”
没救了。
她探出头,朝远处看去,唐婉小小的身子慢悠悠走在胡同里,身子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讨厌她吗?
似乎没有,因为前世她看这本书,就是因为女主。
也说不清她身上有什么优点,缺点也不少,但是神奇的,一直吸引她看下去。
就像一叶飘在大海里的扁舟,她十分好奇,什么时候会被打翻?
结果看着她一路被人宠着,先爹娘,后古扉,然后古熙。
那篇文也不仅仅是女主,里面还有很多角色,每一个都很出彩,所以她喜欢看,在她心里留下过很深的印象。
真是神奇。
花溪抱胸。
她穿进了文里,和这些文里的角色交流,相识,互相依靠,利用,慢慢连接上了分不清的羁绊。
花溪站直了身子,“走吧,回家等消息。”
唐婉说到做到,当天下午便假装身体不舒服,胳膊下压着暖炉,坏了脉搏,太医来了也探不出具体情况,她又哭着喊爹和娘,说是想念爹和娘了。
在宫里住了小几天,又是六岁的孩子,想爹娘很正常,良妃没怀疑,怕出意外,还是答应了她,说是晚点通知唐府的人来接她。
唐婉一直等着,期间陪幽乐讲了一会儿故事,二皇子也来了,满心满眼里尽是担忧,不似作假。
他还是进学的年纪,听说为了她逃了夫子的课,没说几句话就被抓走了。
良妃揪着他的耳朵,打着手心抽出去的。
唐婉瞧见了,一点不心疼,也没有半点感动。
她前世死的那么惨,是谁造成的?
是他。
她至今还记得那种窒息的感觉,能忍住和他见面,全靠着想救家人的信念。
只有古扉能救她的家人,她想进宫,必须通过二皇子的母妃。
唐婉收拾了一下心情,和自己的行礼,晚上终于等到消息,说是马车在宫外了。
宫内坐良妃的轿子,慢慢悠悠,宫门险些关了才将她送出去,前脚刚探出头,后脚她爹便拿了披风过来,给她披上,问她,“良妃人如何?二皇子对你好吗?”
唐婉不想回答,“爹,我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吧。”
女儿身体不好,他知道,点头道,“行,先上车,夜里风大,别冻着。”
唐婉由人搀扶着上了马车,里面早就备好了被子,唐婉钻进去,背对着她爹,偷偷的从怀里掏出古扉给的信封。
怕弄丢,无论干什么都要看一眼,发现还在才能安心。
她又探出头去看窗外,这么晚了,今儿是办不成事了,只能明天了。
希望不会耽误事。
她今儿折腾了一天,确实累了,很快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在自己的屋子里。
昨晚上的记忆模模糊糊,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衣服也被人换过。
唐婉陡然摸向怀里,没找到信封,正打算去喊下人,抬眼发现那封信压在床头柜上。
她赶紧拿过来看看,还好,没有拆封,如果拆封的话,她就解释不清了。
将信塞进怀里,匆匆吃了饭,赶在父亲上朝之前偷偷的进了他的书房,模仿他的笔记,写一封信,再偷他的公章盖上,然后便带着俩丫鬟朝邢部走去。
牢里没有白天黑夜,也没有今天明天之分,日子过的浑浑噩噩,完全不知何年何月何时?
沈风只能从每天劳役送饭的次数判断过去了多久,恍惚感觉,似乎有半年了。
皇上下旨秋后问斩,现在是春天,还能熬几个月吗?
他闭上眼,靠在身后冰凉的墙上。
家族没了,军队没了,女儿也没了,活着还有意义吗?
可为什么不愿意死?
或许还想再看看吧,看看会不会有人死在他前面,看看他们沈家命运到底如何?
看看他们又抓了谁进来?有他沈家的人吗?
他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走过来,很害怕被逮捕的是他沈家的子孙。
但是那狭窄的过道,还是每天都有人路过,偶尔停下来瞧瞧,偶尔往更深处走,有时候是衙役巡逻,有时候带着新的罪犯。
沈风耳朵突然动了动,他又听到了走路声,有什么人在逐渐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十米,五米,一米,声音在他的门前停下。
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沈伯伯还记得我吗?我是婉儿。”
她偷盖了父亲的官印,花言巧语,扯良妃的大旗,才终于混了进来,但是这里不让通信,不过可以念出来,只要内容没什么问题。
那信她拆开看了,原件压在邢部,字就那么几个,她都记得。
“您的外孙六皇子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古扉的信就一句话。
“姥爷,我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