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赵意筠目露疑惑。
“在北疆的时候。”
她一顿，笑道：“这才多久，我还能变多少？”
柏子凡但笑不语，片刻后他看了眼身后又赶着这边来的侍卫，忙道：“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好。”
直到进去后，赵意筠才明白之前那位小侍卫所说的中毒是何意思，如今并排躺在帐内简易床板上的七八个侍卫，身上肉眼可见的血红伤口外，更令人讶异的是他们口鼻眼耳四处皆流出淡青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赵意筠忍不住开口询问。
一旁宫里跟出来的两位太医摇摇头，其中一位年岁稍大些的轻咳一声道：“这样诡异的中毒症状实在少见，如今他们几人意识不清，什么话也问不出……哎。”
赵意筠皱着眉，也明白这其中的难处，世上毒药千万，若是一种从无接触的毒，要想尽快找出解决方案无异于水中捞月。
正在众人紧蹙着眉，气氛凝滞略显焦急的时候，柏子凡突然矮下.身双指轻轻打开最边上一人的眼睛，又在其头骨处游移摸索着什么，片刻后他的手往下探到那人的下颌处。
“这位是？”年岁稍大的太医皱着眉，略有不满地开口。
一旁跟着的小侍卫正要解释，赵意筠却淡淡地先开了口：“太医，这是我大哥军营里的军医，曾在北疆一役中助力过世子，对于一些奇毒怪病都有所涉猎，若是太医不介意，可以让这位柏大夫也看看。”
赵意筠怎么说也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那两个太医听她又是世子，又是赵迟地搬出来，面上就算再怎么不情愿，最终还是点点头。
这也是她替那小侍卫开口的原因。
说话间，柏子凡直起身从药箱中拿出一把十分纤长且镀了银的铁质平头镊子，轻轻在干净的帕子上一蹭，又低下.身将镊子缓缓伸进中毒之人的鼻间。
片刻后，柏子凡手腕一动，平头镊子立刻抽出，连带着夹出了一条正在蠕动的绿色虫子。
“这，这是什么？！”两个太医惊喊道。
赵意筠看着那半个指节长短的小虫子，胃里有些犯恶心。
柏子凡是这里唯一一个面色平淡的人，他看向那个侍卫，问道：“你说林子里之前出了迷阵，是何意思？”
“就是灰蒙蒙的一片，最开始是顾姑娘先进去，马上就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迷雾大概持续了多久？”柏子凡将那绿虫子放进一个小盒子里。
“半柱香左右。”
赵意筠见柏子凡轻点着头，问道：“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这是西州的一种蛊虫，吸食人的精血为生，它最初的形态就如同飞蚁一般，只是体态要更为细小且透明，攀附迷雾而存在，如果我没有预料错，所有进去过迷阵的人都会吸入这种蛊虫。”柏子凡面色有些严峻。
这话一说完，那小侍卫面色瞬间白了一度，急道：“柏大夫，可是我没有像他们一样……流出这些不明液体，而且意识清楚。”
“这和时间有关，蛊虫存留在身体里的时间越久，毒性越大，他们现在还有气息，但已经十分薄弱。”
赵意筠心里一个咯噔，忙抓住那位小侍卫问道：“世子过去的时候，那迷阵可消失了？！”
小侍卫一顿，有些迷茫道：“世子是在我们之后进去的，我也不知……”
听罢，赵意筠一时之间不知该有何种反应，她看向柏子凡：“是不是把蛊虫像这样取出，他们就可以恢复意识，苏醒过来？”
林子里一定还有更多手上昏迷的侍卫，甚至顾梓薇也有可能遇险，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蛊毒解开。
谁想听完她的话，柏子凡淡淡摇了摇头：“不，蛊虫拿出只是第一步，别看这只蛊虫还小，其实它吸食的精血远不只这些能看见的量，七窍流出淡青液体几乎已经是濒死状态。”
两位太医皆是一怔，那位年纪大些的似有不信，忙道：“你这话可有依据，可有医书为证？”
这算是十分直白的质疑，可柏子凡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依旧温和解释：“世间有万物，医书并不能包揽所有。这样的蛊毒我并没有见过一模一样的，但类似的蛊毒我确实遇见过，我不能保证这样的解蛊毒的方法完全有效，但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太医正要再次反驳，赵意筠却在他开口前先出了声：“我觉得柏大夫说得有道理，如今林中还有太子，公主和世子在，且贼人还未捉住，若是他们出了意外而你们还没有任何解决之策，圣上知道了恐怕不能善了。”
那两个太医明显一愣，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那个年纪稍大些的太医拉的下脸笑道：“世子妃说得有理，那柏大夫将蛊虫拿出后，又该如何做呢？”
“目前能想到一个是用针灸，一个是用药浴。”柏子凡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棕红色的布袋，他随意摊开从里头拿出一根银针，“若是针灸可以试试太溪穴或者筑宾穴，排毒的效果可能比较缓慢，若是要用药浴浸泡全身，这个方法会更为便捷迅速，但我需要时间来了解这个蛊虫。”
“不若这样，针灸一事由我和杨太医来做，柏大夫专心研究蛊虫，如何？”年长一些的那个太医提议道。
柏子凡轻点下头，道：“也好。”
赵意筠见此，便跟着柏子凡走出营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反正针灸这活她是做不了。
“还是老模样，帮我磨药吧。”柏子凡淡笑一声。
“这解蛊毒的药方难吗？”她刚刚就想问。
“药材应该不繁杂，但这蛊虫虽小，可内涵丰富，或许比较耗时间。”柏子凡这时候倒是微皱着点眉头。
赵意筠面上也有些凝重，心绪又渐渐飘到萧远祁那儿，今日林中发生的事他们一定是早就有所预料的，可顾梓薇失踪时他的神色却又有明显的意外。
和萧远祁分开已逾半个时辰，也不知他现在如何。
“你在担心世子？”柏子凡看了眼她的神色，轻声问道。
“……嗯。”她也不想隐藏情绪，点点头，“这种蛊毒如此容易被人吸入，我担心……”
她的话未说尽，可柏子凡却知道她后面吞咽下去的话是什么。
“这几个最早进入迷阵的人都尚且还有一丝气息，更何况世子他们。”
“噗嗤。”赵意筠不知怎么想到什么，突然被戳中小点。
柏子凡有片刻怔愣，问道：“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那些模板一般的什么世子福大命大啊之类的，没想到你却是一本正经地在确定他安全的可能性。”赵意筠见他目露疑惑，忙解释道。
两个人轻轻笑着，正好走到一营帐前。赵意筠也正是这时才发现，柏子凡的营帐离大营十分近。
“不管这蛊虫的具体毒性如何，这一味药是必然所需。”进了营帐，柏子凡也不废话，直接将一种叶状的绿色草药递给赵意筠，“工具便在那儿。”
“好。”
赵意筠坐在桌边一边捣着草药，一边看着柏子凡目不转睛地研究着那只不停蠕动的小虫子。
也不知过了许久，她手边的药越拉越多，柏子凡又一次推翻自己所列举的解蛊毒的方子。
“还有最后一味药没试。”他从桌边拿出一株蒲公英。
赵意筠面色一凝，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只见他将蒲公英磨成粉，加入之前所研制的药水中，轻轻一滴在小绿虫子的边缘处。
“刺啦”一声，绿虫子的边缘处突然变色，直至整个消失。
“这是成了？”赵意筠一顿。
柏子凡目光一亮，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药方确实可以用来排毒。”
“柏大夫，柏大夫！”
帐内的两个人还来不及升起喜悦之情，营帐大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约莫七尺的侍卫急匆匆喊道：“柏大夫，林子里突然回来一大批中毒的人，惊扰了圣驾，现在全都在大营外躺着，赵将军让属下过来问问解药可有所进展？”
二人面色一凌，对视一眼，立刻跟着那侍卫跑了出去。
“怎会惊扰圣驾？”赵意筠忙问道。
“圣上听说林中的事，也知道太子还在里头，正要派人再去搜查，却刚好碰上太子带着人从林中出来，近一大半的人都中了毒。”
这侍卫是刚从前头回来的，还以为只有那些有发作症状的才是中了毒的，想到这里，赵意筠面色更加难看。
“对了，祁世子可有回来？”
侍卫想了想摇摇头：“属下过来前还未见到世子从林中出来，现下不知……”
赵意筠赶到大营前，那侍卫所言并无夸大，微微泛黄的草地上凌乱地躺着数十个黑衣侍从还有一些赵迟手下的士兵。
“意筠，”柏子凡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直接唤上她的名字，“你拿着这个镊子，夹着这片香草放在他们的鼻下，若是有蛊虫爬出立刻将它丢到这个小盒子里。”
赵意筠低头看着自己手下多出来的镊子和小木盒，凝眉点头：“好。”
“你，快去让人准备木桶，越多越好。”柏子凡又对着跟着他们的侍卫说道。
她听见这话微蹙着眉，她明白柏子凡的意思，可若是这样一两个人一个桶的泡，得跑到猴年马月？
正是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萧琰音此前说过御兰围场的后山有一处温泉，想到这儿，她立刻开口让侍卫去寻找赵迟，这些事得让赵迟去向圣上申请。
赵意筠一边等着赵迟，一边开始替这些伤重士兵取蛊虫，她蹲在草地上也顾不得弄脏裙裾，握着镊子的手紧绷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没把控好距离。
“别紧张。”突然，柏子凡走到她身边也跟着蹲下，温暖的手掌轻轻拖着她的手腕，“这个香草的味道对于蛊虫来说十分敏感，你就算放得远，它也能闻着味儿出来。”
她点点头，果然放松许多，只一瞬，那个蛊虫顺着鼻孔蠕动出来，她忍着恶心，立刻用镊子将它夹起放进小木盒，“为何不直接将蛊虫弄死，还要将它放在小木盒里？”
“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用，但我想这些蛊虫或许是这次事件的物证。”
这话说得温温柔柔，清清淡淡，可却让赵意筠一怔：“你竟然考虑到这么多。”
“你大哥之前提醒过我，这应华城可不必其它地方，做任何事都要留下余地，留下蛊虫也是我的余地。”柏子凡淡笑着。
她心有微讶，却又不得不钦佩他这般的人，正在她微微愣神间，突然一声“祁世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意筠猛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萧远祁一身玄衣窄袍，长身鹤立，也正灼灼目光回看着自己，令人熟悉而又心安，唯有一点，也就是这一点让她未能起身前去相迎。
萧远祁手里横抱着一个浅衣女子。
赵意筠双腿微麻，一时之间没能做出反应。
“世子，让属下把顾姑娘送回营帐吧。”一个士兵拱手在前。
萧远祁的目光微微一动，淡淡开口：“不用。”
话落，赵意筠就见他收回视线，转身抱着顾梓薇往前头营帐走去。
“怎么不去和世子说话？”柏子凡似乎看出她的怔愣。
赵意筠面上淡淡，摇摇头，正要撑着地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柏子凡托着。
柏子凡也突然意识到这点，立刻松开手，看她心不在焉，便道：“你若是想走也无妨，我这儿也正在教其他人取蛊虫。”
她站起身，脚步一顿，瞥了眼萧远祁离开的方向，然后摇摇头，在另一个受伤的侍卫身边蹲下：“不用了，这儿更重要。”
……
赵意筠是整整两个时辰后才回的自己营帐，这个时候，那些受伤的侍卫全都被送去了后山脚下的温泉泡药浴。
“你还知道回来。”
帐内并未点灯，显得有些昏暗，萧远祁清冷淡漠的声音在角落里传来。赵意筠脚步一顿，心里其实有几分惊讶，她以为他还没回来。
“怎么不说话，我瞧着你和柏子凡话倒是挺多，这时候怎么一声不吭？”
赵意筠走近才发现萧远祁正坐在矮榻上，目光有些冷淡，也不知怎么，她突然心里升起恼意。
“这是我的营帐，我自然知道要回来。”
对面的人一滞，轻笑着冷哼道：“我是不是让你在营帐里好好等着我，你出去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太困，一不小心睡着了233333下一章尽量明早发出（捂脸）